颈项擦着刀刃转头对上他的眼睛，荀彧不慌不忙道：“你以为，杀了我，你还能够全身而退吗？”捕捉到他眼神中的闪躲，荀彧继续用一种看似平和但实则逼仄干极强的腔调道：“用我的死激怒鄄城将士，你还能有胜算吗？就算你侥幸险胜，还有精力应对曹将军即将班师的大队人马吗？退一万步讲，你全身而退之后，又要拿什么去对付想要吞并你的部曲地盘，虎视眈眈的吕奉先呢？”
将他的失态全数收入眼底，荀彧用余光瞥了眼掉在案上的匕，默默庆幸着郭贡的不禁吓，“只要您动这场战争，无论输赢，于他吕奉先都是本万利ำ的买卖，不过是获利ำ的对象不同而已。可对于您呢？郭刺史。”
夏侯惇尚未及多做反应，就听城下传来了急乱的马蹄声，紧接着就是斥候心慌的探报，“报——将军！豫州刺史郭贡率数万之众来袭，前方防线溃败，已๐沦为敌军阵地。”
想来也是难免，几日前，身为ฦ东郡太守的夏侯惇收到荀彧的急召后便率领ๆ部ຖ下马不停蹄地赶赴鄄城。披星戴月地进了城，就听说曹操大军出征，留守城中为数不多的兵将中还有几十人里通外敌，企图倒戈ຖ吕布。夏侯惇何许人也？那是跟曹操从小穿一条裤子摸爬滚打，后来一同在战场上壁立千仞的兄弟、勇士，杀伐决断起来连眼都不用眨。于是，他当即下令逮捕了心怀不轨之人，就地正法，以示军威，这才有了方แ才行刑的一番图景。
“士而怀居，不足为士矣。”荀彧答得云淡风轻，但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父亲。”被之前的兵戈声吵醒的少年不知何时已拉着男童站到了二人身边。
不知吻了多久，郭嘉ล才渐渐趋于平静，与理智一同回归的还有深深的震惊与自责。
隐入云层的星月带走了室内本就浅淡的光，让一切都更显沉寂。漆黑中，郭嘉的不断的道歉声显得格外清晰，直抵人心。
哭笑不得地放下悬在半空的手，荀攸想，小孩子的心思还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一直等到小荀彧的身影消失在门扉后，他才跟到เ荀绲身旁้，低低唤道：“叔父，走吧。”
暗自权衡着恰当的回答，荀攸含糊地“唔”了一声，没有明确的表态。
屋外夜色正浓，霜露秋风更显深重。信步走在回廊下，荀攸不经意便看到荀彧端着药盘从荀绲房里出来，上前几步，他压低声音道：“叔父还好吗？”
“还是上心些为好。”跟着他到石桌边坐下，荀攸颇็为挂心地叮嘱道。
“何进禀政，征召天下贤才名士。”从袖中取出一卷征辟令放到案上，荀攸打断ษ他的话，兀自道：“你若愿与我同往，以你的才名，大可为他所举。一旦出仕，你便有机会施展抱负，而非被网缚于此，事事为家族所困。”停了下，又一字一顿道：“只要你想。”
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荀攸隐隐瞥到了一个人影，了然地叹了口气，他压低声音安慰道：“若因出仕而离家，唐家没有理由怪罪我荀氏怠慢新า妇。”
“小叔。”不知何时过来荀彧身边的青年开口唤他道：“怎么一个人到เ这边来了？宾客们都还等着呢。”
放下撩着车厢后方遮帘ຈ的手，郭嘉喃喃低吟道：“王佐之才……荀彧？”韵了会儿神，他翘翘唇角，悠哉地仰躺下身，又开始断断续续哼起了小曲儿。
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荀彧淡笑着点头向曹操致意，平和的神情中不曾夹带一丝经历惊心动魄、生死劫难的后怕以及如释重负的庆幸。仿佛他就是这座饱受虎视的城池，在风雨中ณ处变不惊，以一种亘古不变的姿态守候认定之人的归来。
来不及回给荀彧一个ฐ完整的笑容或是表情，曹操便被人流阻断了视线，但方才目光交汇时自心底油然升起的安宁让他相信，他们二者间有着无需言明的默契与信赖。
几十年过去后，位极人臣的曹操在尝尽高处不胜寒的滋味后，突然就惦念起这兄弟在旁，共享荣光；心腹在侧，后顾ุ无忧的当年来。
走在队伍的末尾，荀彧将所有人的欢声笑语看成了眼底最终的归于平静。城门喑哑的闭合声为城外那些跟了一路的亡魂吟唱了代表休止的挽歌。望着前方那人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和他如镀晴光的面容，荀彧恍然就生出了一种没有由来的感动，几乎忘却他驰骋在外时近于冷酷的杀伐决断。许是因为那一刻的光辉峥嵘；许是因为ฦ那些人的无悔追随，荀彧想。又或许根本不需要任何原因。
打走了戏志才，程昱四顾之ใ下才现荀彧已落到เ最后，于是他放慢了脚步等荀彧跟上来，“很优秀的年轻人，算是被你看准了。”朝着戏志才的背影挑了挑下巴，程昱对那组在身侧却是神游太虚的人道。
回过神，荀彧颇为欣然道：“那是自然，若非人才，我怎会将其荐与曹公？”
“也是。”双手拢在袖中ณ，程昱换了话题，“不去跟曹将军说点什么เ？”
偏头想了一阵，荀彧又看了眼前面已拐入帅帐的人，而后轻轻摇了摇头，“不用。”顿ู了顿ู，又补充道：“曹公何需多余无用的锦上添花？”
眼里转过惊艳的赞许，程昱兀自笑了几声，中ณ气十足道：“好！见识卓绝！”
不好意思地笑笑，荀彧谦和道：“程公谬赞。”在帅帐前停下，他抬头望着城楼上方的流云，喃喃道：“还不是欢庆道贺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