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马车已行至近前，荀彧再推辞也是没有意义，只得欠身行礼ึ道：“多谢阁下照ั拂，让您和令公子费心了。”
应声唤来书童和车夫搬来了行囊，趁着他们搬东西的空挡，荀彧向男子询问道：“不知东郡离此地还有多远？”
将双手拢入袖中，荀彧听着不时从远方传来的兽鸣，百无聊赖地看车夫敲敲打打地修了会儿车，又看了看天边涌动的乌云，心中多少还是生出了些许担忧来。
远处，两匹疾驰的骏马蹋夜而来，骑在枣红色马上的少年还是副生涩的眉眼，却已隐隐透出了几丝英气，注意到头顶ะ上盘聚的乌云，他扭头对一边驾着黑马的中年男子道：“父亲，晚间风雪恐会加剧ຕ，此处距离最近的驿站仍有几十里路，不如找个避风处暂且将就一夜，明日再赶路吧。”
带着这般想法，荀彧气定神闲地出现在了宴会上，心不在焉地应付着这一场在他看来毫无新意的宴饮。然而，荀彧没有料到，正是这样一场宴席，击碎了他全部ຖ的镇定泰然。
但郭嘉偏生喜欢令人措手不及。当他带着七八分潇潇气度，长身玉立在众人的视线里时，荀彧明显感到เ自己执杯的手跟着心颤了一下，晃出的零星酒水溅落在手背上，徒增狼狈。
“啊，好。”看他真的没有什么异样，郭嘉这才跑到树下开始寻找埋藏酒坛的地方แ。
“文若，快过来。”不多时，郭嘉就捧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酒坛。
听到自己้的表字从他口中叫出，郭嘉在心里小小的雀跃了片刻才回道：“若是盛世太平，自然是要遵从礼法的，不过，以当今天下之势，不知何时便会宇内震动，到เ时哪里还顾及得了那许多？倒不如趁着还有几天安生日子，把这些事都办了。正好前阵子家中亲属乔迁至此，我便叫他们替我主ว持了冠礼。”
早就料到他的注意力会放在这上面，郭嘉丝毫不介意自己取字一事被冷落，只接道：“外戚干政，宦官当道，汉室之危，显而易见。”停了下，又道：“文若，你就没有想过要出仕吗？”
搀着他到前厅坐下，荀攸一边收着伞一边低声询问道：“你就打算一直这样跟叔父耗着？”
“那ว你……”荀攸惑然不解。
“诺。”斥候应声领命而去，疾走的马蹄声转眼就听不见了。
回身扫了眼四周窃窃私语，神色不一的将士，荀彧冲夏侯惇点点头，率先走下了城楼。
“锃”的一声嗡鸣唤回了所有各怀心思之人的神思，只见刀光森然，夏侯惇已๐是仗剑出鞘，旋即转手向下一个钝刺๐，长剑的整个剑尖便稳稳扎入了地砖的缝隙中ณ。挺直脊背站好，他目光凌厉地扫过鸦雀无声，无不凝神屏息的众人，抬手向城墙下的陈尸处指了指便跟着离开了，未曾留下只言片语，但那柄在寒风中屹立不倒的长剑所折射出的冷光，却足以昭然震慑之气。
在城楼下还没来得及处理的叛将尸边找到荀彧，夏侯惇见他眉头紧蹙，忙挥手遣人去收拾了现场，而后上前道：“荀司马还是少看这些吧，免得污了您的眼。”
侧目微微一笑，荀彧淡然道：“这些年随曹公四处征战，也不曾少见血光之事，不在乎多这一件。”抬头看了眼城楼上戒严巡视的兵卒，他敛笑正色道：“走吧，去和程县令商议一下应对郭贡的策略。”
“嗯。”几步并到荀彧身侧，夏侯惇一边与他并肩往军帐走着一边道：“来时仓促，尚不知城中有多少兵将？”
“加上将军带来的部曲，仍不及郭贡一半。”大概ฐ默算了一下，荀彧如实答道。
“哼。”似乎对这样的回答并不感到เ意外，夏侯惇低声哼笑道：“这个ฐ曹阿瞒，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个毛病，真是不怕被人连锅端了。”
“不可能。”在军帐前站定，荀彧的声音一如既ຂ往的平静有力，“我向曹公起过誓，人在，城在。”
夏侯惇原本只是信口调侃下自家好兄弟，没想到却换来荀彧这般严肃的一段话，不免兴起追问道：“若是……城破呢？”
刚刚伸出去要掀帐帘的手在空中顿ู住，荀彧扭头对上他的眼睛，举重若轻道：“彧不是没有想过身死，但从不曾设想城破。”见夏侯惇面上流露出一丝诧异，他不甚在意地笑笑便躬身进了军帐，“就是这样。”
看着他文弱却坚毅的背影掩入帐帘ຈ之后，夏侯惇突然明白了为何曹操每每与自己提起荀彧时，信任欣赏的语气里总会掺杂着些许敬畏。
许多年后，在一次魏王的家宴上，夏侯惇与曹操闲聊时提到了那ว些故人旧事，从开始的讨伐董卓，迎奉汉帝到宛城惨败，官渡灭袁，统一北方再到后来的赤壁噩梦，大败张鲁，濡须退吴，最后是现在的雄踞半壁江山，荣宠无限。
微醉的曹操一个ฐ一个数着活在这些事里的人，典韦、张绣、吕布、郭嘉ล、袁绍、周瑜、刘备……很多人被提起，几乎ๆ没有遗漏。年迈的魏王就那ว样端着酒樽回忆着，再缓缓地讲出来，铁ກ马峥嵘，悲欢离合，尽付评说。然后，故事讲完了，听的人、讲的人都醉了、累了，曹操终于肯说出那个ฐ被刻意略去的名字——
“文若。”含混的一声，如同压回喉头的叹息，曹操沉吟良久，没有下文。
于是夏侯惇有意无意地开了口，提起的就是这个ฐ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