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衡卷第二十四
世俗既信歲時，而又信日。舉事若病死災患，大則謂之犯觸歲月，小則謂之ใ不避日禁。歲月之ใ傳既用，日禁之ใ書亦行。世俗之ใ人，委心信之ใ，辯論之士，亦不能定。是以世人舉事，不考於ไ心而合於日，不參於ไ義而致於時。時日之書，眾多非一，略舉較著，明其是非，使信天時之人，將一疑ທ而倍之。夫禍福隨盛衰而至，代謝而然。舉事曰凶，人畏ั凶有效；曰吉，人冀吉有驗。禍福自至，則述前之吉凶以相戒懼：此日禁所以累็世不疑，惑者所以連年不悟也。
或曰：“紂â父帝ຓ乙射天毆地，游涇、渭之ใ間，雷電擊而殺之。
帝乙之惡，孰與桀、紂？鄒伯奇論桀、紂惡不如亡秦，亡秦不如王莽，然而桀、紂、秦、莽之地〔死〕，不以雷電。孔子作《春秋》，采毫毛之ใ善，貶纖介之ใ惡，采善不逾其美，貶ย惡不溢其過。責小以大，夫人無之。成王小疑，天大雷雨。如定以臣葬公，其變何以過此！《洪范》稽疑，不悟災變者，人之才不能盡曉，天不以疑ທ責備於人也。成王心疑未決，天以大雷雨責之，殆非皇天之意。書家之ใ說，恐失其實也。
背肉厚而重，腹肉薄而輕也。賢儒、俗吏，并在當世，有似於此。將明道行，則俗吏載賢儒，賢儒乘๖俗吏。將暗道廢，則俗吏乘賢儒，賢儒處下位，猶物遇害，腹在上而背在下也。且背法天而腹法地，生行得其正，故腹背得其位；病死失其宜，故腹反而在背上。
汲黯謂武帝曰：“陛下用吏如積薪矣，後來者居上。”
巧ู人之精與拙人等，古人之ใ誠與今人同。使當今射工射禽獸於野，其欲得之，不余精力乎？及其中獸，不過數寸。跌誤中石，不能內鋒，箭摧折矣。夫如是，儒書之言楚熊渠子、養由基、李廣射寢石，矢沒衛飲羽者，皆增之也。
夫刻木為鳶以象鳶形，安能飛而不集乎ๆ？既ຂ能飛翔，安能ม至於三日？如審有机關，一飛遂翔，不可復下，則當言遂飛，不當言三日。猶世傳言曰：“魯般巧，亡其母也。”言巧工為母作木車馬、木人御者，机關備具，載母其上，一驅不還，遂失其母。如木鳶机關備具，與木車馬等，則遂飛不集。机關為須臾間，不能ม遠過三日，則木車等亦宜三日止於道路，無為徑去以失其母。二者必失實者矣。
商鞅三說秦孝公，前二說不聽，後一說用者：前二，帝王之論；後一，霸者之議也。夫持帝王之論，說霸者之主ว，雖精見距；更調霸說，雖粗見受。何則？精遇孝公所不〔欲〕得，粗遇孝公所欲行也。故說者不在善，在所說者善之ใ；才不待賢，在所事者賢之ใ。馬圄之說無方，而野人說之;子貢â之說有義，野人不聽。
或無伎，妄以奸巧ู合上志，亦有以遇者，竊簪之臣，雞鳴之客是。竊簪之臣，親於ไ子反。雞鳴之ใ客，幸於孟嘗ู。子反好偷臣，孟嘗愛偽客也。以有補於人君，人君賴之，其遇固宜。或無補ึ益，為上所好，籍孺、鄧通是也。籍孺幸於孝惠，鄧通愛於ไ孝文。無細簡之才，微薄之能，偶以形佳骨嫻，皮媚色稱。夫好容，人所好也，其遇固宜。或以丑面惡色，稱媚於上，嫫母、無鹽是也。嫫母進於ไ黃帝，無鹽納於齊王。故賢不肖可豫知，遇難先圖。何則？人主好惡無常，人臣所進無豫，偶合為是，適可為上。進者未必賢，退者未必愚，合幸得進，不幸失之。
知實篇
凡論事者，違實不引效驗，則雖甘義繁說，眾不見信。論聖人不能神而先知，先知之間，不能ม獨見；非徒空說虛言，直以才智准況之工也。事有証驗，以效實然。何以明之？
孔子問公叔文子於公明賈เ曰：“信乎，夫子不言不笑不取，有諸？”
對曰：“以告者過也。夫子時然後言，人不厭其言；樂然後笑，人不厭其笑；義然後取，人不厭其取。”
孔子曰：“豈其然乎？豈其然乎？”
天下之人，有如伯夷之廉，不取一芥於人，未有不言不笑者也。孔子既不能如心揣度，以決然否，心怪不信，又不能達視遙見，以審其實，問公明賈เ，乃知其情。孔子不能ม先知，一也。
陳子禽問子貢曰：“夫子至於是邦也，必聞其政。求之與？抑與之ใ與？”
子貢曰：“夫子溫良恭儉讓以得之。”
溫良恭儉讓，尊行也。
有尊行於人，人親附之。人親附之ใ，則人告語之ใ矣。然則孔子聞政以人言，不神而自知之也。齊景公問子貢â曰：“夫子賢乎ๆ？”
子貢â對曰：“夫子乃ี聖，豈徒賢哉！”
景公不知孔子聖，子貢â正其名。子禽亦不知孔子所以聞政，子貢â定其實。對景公云“夫子聖，豈徒賢哉”，則其對子禽，亦當云“神而自知之，不聞人言”。以子貢â對子禽言之，聖人不能ม先知，二也。
顏淵飲飯，塵落甑中，欲置之ใ則不清，投地則棄飯，掇而食之。孔子望見以為竊食。
聖人不能先知，三也。
塗有狂夫，投刃而候；澤有猛虎，厲牙而望。知見之者，不敢前進。如不知見，則遭狂夫之刃，犯猛虎之ใ牙矣。匡人之圍孔子，孔子如審先知，當早易道以違其害，不知而觸之，故遇其患。以孔子圍言之ใ，聖人不能先知，四也。
子畏於匡，顏淵後，孔子曰：“吾以汝為死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