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沂叹口气，坐正了身子，望著若青的脸说：
“你在讲，在讲……”她的眼光逃避的在桌上巡视著，似乎ๆ想找一个可以遁形的地方。忽然，她抓住了一线灵感，抬起了头，眉飞色舞的说：“你在讲赌钱！”
经她这样一说，那男人索性走进来了。但是，始终低垂著头，一语不。她退后几步，望著他，他头零乱，面容憔悴，肮脏的衬衫一半拖在裤子外面，一半塞在裤子里面，满脸的胡子碴，还有满脸的沮丧。无力的垂在身边的手，骨头把皮撑得紧紧的。她张开嘴，一肚子的怨气和愤怒急于泄，可是，她却什么เ话都说不出来，在怨气和愤怒的后面，怜悯和心痛的感觉又滋生起来。她咬咬嘴唇，像一个母亲看到自己打架负伤回来的孩子，又气又痛，又想骂，又想怜。终于，她咽了一口口水，费力的说：
他不说话，仍然摇摇头。
“别ี说！爸爸！”我喊，挤在他身边坐下，用手勾住他的脖子，撒赖的说：“我不交男ç朋友，爸爸，我嫁给你好么？”
“莫札特！”我抗议的喊：“爸爸，你不尊敬音乐家！”
可是，等会家良赶来，小两口躲在房间里，哭一阵，笑一阵，再唧唧咕咕一阵，就又手挽手儿亲亲爱爱的回去了。这到底算什么呢？难道夫妻之间就必须要有这一手吗？昨晚，如果没有他们来闹那么一阵子，她也不至于失眠半夜了。
握著如兰的别针，她又走到镜子前面，下意识的把别针别在自己旗袍的领子上，然后左右的顾盼著自己้。猛然间，她的脸红了，一阵热浪从她胸ถ口升了上来。
“我在干什么呢？把自己打扮得像个ฐ交际花似的！难道我准备这副样子去上班吗？那些职员会怎么说呢？呸！别神经了吧！我又打扮给谁看呢？”
打扮给谁看呢？这句话一经掠过她心中，她眼前就浮起了一张显得年轻的、充满活力的脸庞来，一个男人的名字——
叶志嵩——悄悄的钻进了她的心坎。“呸！”她低低的呸了一声，心里一阵说不出来的烦躁。她抓住了水钻别针，急躁的一拉，“嘶”的一声，旗袍领子拉破了一大块。“真见鬼！”她在心中诅咒著，一面匆匆忙忙的脱下那鲜艳的紫红旗袍，重新换上那件浅灰的。又洗去了脸上的胭脂ฦ，依然把头盘到头顶上。经过这么一耽搁，离上班只有半小时了，显然来不及吃早ຉ饭了。她急急的拿了皮包，顺手把那水钻别针放在皮包里，准备下班后顺便给如兰送去。一面锁上房门，匆匆的向公共汽车站走去。十年以来，她从没有迟到过，在她这一科里，由于她这个科长的关系，那ว些职员们也很少有迟到的。她不知道她手下那些职员怎么批评她，但，很显然的，那些职员们对于有一个女上司并不太满意。走进了公司的大门，她匆忙的上了楼，看看手表，八点差五分！她松了口气，向自己科里的办公室走去，正预备开办公室的门，却听到เ两个职员的几句对白：
“小周，你那位新交的女朋友又吹了吗？”
“早吹了！”“我告诉你，你去追一个人，包你一追就到手！”
“谁？”“我们的科长呀！”
一阵大笑声，夹著小周的一句：
“呸！那个老处女！”如馨感到เ脸上立即燥热了起来，心中ณ却像被一根尖刺猛扎了一下。她扶在门柄上的手停住了，心脏急的跳动著。她觉得嘴里燥，眼前的房子都在乱ກ转。她靠著墙站了一会儿，然后推开了门，若无其事的走了进去，和职员们打著招呼，一面在自己的桌子前面冷静的坐了下来。但，当她翻著卷宗的时候，一瓶墨水却整个翻了，所有的表格都弄脏了，当她狼狈的站起来时，一个人抢著走到她桌子前面说：
“要我帮忙吗？科长！”
她抬起头来，又是他！那张充满活力的脸庞！那对热诚而坦白的眼睛！叶志嵩，那来了还不到เ一年的职员！为什么他不像别的职员那样用讥嘲的目光看她呢？
二
下班了！如馨把卷宗收拾了一下，锁上了抽屉，觉得今天分外的疲倦，一天的日子，又这样过去了！十年都这样过去了！从一个小职员慢慢的爬到科长的位子，对一个女人说，实在也很够了！但她为ฦ什么感到这样的空虚？她又想起了今天早ຉ上那两个男职员的对白，是的，一个老处女！如果她明天早ຉ上起来，现自己满头的头都白了，她相信她也不会觉得诧异。这些“卷宗”，已经吞掉了她整个的青春了啊！
暗暗的叹了口气，她站起身来，对还没有走的两个ฐ职员点了点头，她看到叶志嵩还伏在桌子上，在赶一篇翻译的东西。“他肯努力，是一个好青年！”她想。模糊的记起了他进来以前，自己曾看过他的履历片；二十八岁，台大外文系毕业，已受过军训。但，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推开了门，她走下了楼ä梯，来到充满了熙来攘往的人群的大街上了。
她慢慢的走著，回家！可是，家里又有什么等著她呢？冷冰冰的地板，冷冰冰的墙，冷冰冰的房间和空气！她有点畏缩的看了看不远处的公共汽车站上的牌子，啊！能不回家真好。忽然，她想起了那个水钻别针，是的，她需要到如兰家里去一次，去送还那个别针。于是，她带著一种被赦免似的心情，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