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要紧事跟你谈,”他红着脸,象一个ฐ挨了骂以后的小孩似地说。
“什么事?”她冷冷地问了一旬ຒ,连她的眼光也是冷峻的。
他不愿意再听她讲话。他拿着脸盆在走廊上水缸里去舀了冷水。他捧着脸盆进屋,刚把它放在方桌上,他母亲又说:“你洗冷水?这怎么要得?快去换热水,锅里头还给你留得有热水。我给你去倒。”她说着就伸手来拿脸盆。
九点半钟!他应该去上班!可是他忘记了。他已๐经迟了半点多钟了。怎么เ办呢?
这是两个小贩的极不重要的谈话。可是他忽然吃了一惊。昨天晚上…打三更!…为什么那个ฐ不认识的人要来提醒他!
“我今晚上还没有开张。如今真不比往年间,好些洞子都不让我们进去了。在早我哪个洞子不去?”另一个ฐ比较年轻的声音接着说。
柜台那面有人答应着,于是一杯香喷喷的大麯酒端上来了。
“给我再来一杯,”同学一口把杯里的残酒喝干了,红着脸拍着桌子叫道。
他说话了:“柏青,我记得你从前不会喝酒,你几时学会的?”
“我没有学过,我没有学过。我想吃,我非吃不可,”同学摇摆着头大声说。“你先干一杯。”
他望着同学,并不答话。过了片刻๑,他拿起酒杯,默默地喝了一大口。他放下杯子,长叹了一声。一股热气直往喉管冒,他压不下去,打了一个嗝。
“干一杯,干一杯!你没有干,不行!”同学做着手势接连地催他喝酒。
“我干,我干,”他激动地说,他真的一口把剩ທ余的酒喝干了。他觉得心跳得厉害,脸也烧起来。
“再来一杯,”同学拍着桌子叫道,一面从桌子中央几个瓦碟子里拿了一块豆腐干,又抓了一把花生放在他的面前,说:“你吃。”
“我不能ม喝了,”他连忙摇手拦阻道。
“老兄,怕什么!吃醉了有什么要紧!我觉得醉了还比醒着好些,”同学说。酒已经送到他面前了。
“可是人不能一辈子喝醉啊,总有醒的时候,”他寂寞地苦笑道。他望着同学的脸,他发觉这个三十岁的人在半年中ณ间至少老了十年,额上现出好几条皱纹,两颊深陷进去,眉毛聚在一起,眼睛完全失了光彩,两颗眼珠呆呆地望着他。他心里一阵难过,又加上一句:“醒来岂不是更苦吗?”
那个人不作声了,埋下头喝了一口酒,又抬起脸看他一眼,然后又喝一口酒。“我心里真不好过,”同学摇摆着头自语似地说了。
“不好过,为ฦ什么还到เ这里来喝酒?早点回宿舍不好吗?我送你回去,”他关心地说。
“不吃酒又干什么?吃多了至多也不过病——死,我不怕。死了也好,”那个ฐ人带着痛苦的表情说。“我完了,我什么都完了。”
“你不明白,你的处境总比我好。我都能忍下去,你还不能ม吗?”他同情地说。他望着那张瘦脸,觉得自己้的伤痕被触动了,心里一阵痛,他差ๆ一点掉下泪来。“你太太好吗?是不是还住在乡下?”他换过话题说。他想到那个孩子面孔的女人,他们一年前在百龄餐厅结婚,他同村生还去参加了那个ฐ简单的婚礼ึ。他后来也到他们乡下家中去作过客。那个ฐ年轻太太笑起来多么甜,树生也喜欢她。他想到เ自己的痛苦,就想到树生,于是联想到那位太太的身上。
“她过去了,”同学低声说,掉开脸不看他。
“她不在了?什么病?”他吃惊地说,他仿佛坐到了针尖上一样,差一点要跳起来了。
“她没有病,”同学摇摇头冷冷地说,脸色却十分难看。他难猜出这是什么意思。
“那么她——”说到“她”宇他连忙住了口,他自己้也害怕听下面的话:自杀?惨死?好象一根锥子在钻他的心。
同学不作声,他也不作声。这沉默大叫人难堪了。别的桌上的酒客们似乎ๆ都不快乐่,有的人唠唠叨叨地在诉苦,有的在和同伴争论一件事情,右边角落里桌子旁边一个中年酒客埋着头,孤寂地喝着闷酒,忽然站起来付了酒钱走了。这个人出门后,堂倌告诉一个白脸客人说,这是一个ฐ每晚必到的老主ว顾,不爱讲话,喝酒也不过量,两ä块豆腐干便是他的下酒菜。他按时来准时去。谁也不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干什么样的职业。
汪文宣听得厌烦了,昂起头长叹一声,酸苦地说:“无处不是苦恼!”
那个同学吃惊地望着他,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下来。“今天是她的头七。”歇了一下他又说:“十天前她还是很好的,一点病也没有。她怀着小孩已经足月了,我陪她到เ那里的卫生院去检查,医生说她还不到月份,最早也要在半个月以后,不让她住院。我不能ม够在乡下多住半个月,我那ว个机关的科长跟我合不来,他故意捣乱,不准我的假。我进城来了。第三天我女人就发作了。她痛了大半天,没有人管,后来同院子住的太太发觉了,才送她进卫生院去。从前检查的时候,说是顺产,一切都没有问题。到了卫生院,孩子却生不下来。接生的医生把我女人弄来弄去,弄到半夜,才把孩子取出来,已๐经死了。产妇也不行了。我女人一晚上叫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