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妹头办完离婚，就好像前嫌尽释了，他问了妹头一句：阿川ษ会和你结婚吗？妹头冷笑道：我要和他结婚早就结了。这话说得固然不错，但毕竟带了一些苍凉。此一时，彼一时，阿川现在是不会和妹头结婚了。男人大都不会和婚外关系的女人结婚，再说，在他们的生意淘里，婚外关系是无所谓的，阿川可能ม是会对妹头有几分真情，但一旦ຆ混入生意淘里，事情也就变了面目。而老婆是可靠的，稳定的。更何况是薛雅琴这样的老婆，凡事都不大计较，一点不妨碍的。她还给阿川生儿子了呢！宁波人是重子嗣的，尤其是阿川这样，父亲早逝，又是独出的儿子。再反过来说，妹头也未必对阿川有真情，单是为了薛雅琴这一层，她就不会把阿川放在眼里。但阿川确是动了她的欲念，这种欲念好像在他们之ใ间埋藏很久远了。当他们头一次生那样的事情时，两人不约而同的，耳边都响起小时候，阿川的自行车骑向妹头她们的橡皮筋，妹头逼人的叫声：你骑！你骑！你骑！这是翻成普通话的说法，沪语里"自行车"是被叫做"脚踏车"的，所以，妹头叫的是：依踏！依踏！依踏！这个"踏"ิ字音"哒"，音更短促：依哒！依哒！依哒！他们耳边响着这声音，有一股施ๅ虐和受虐的刺๐激，加强了快感。这是在南边一个叫"东莞"ิ的小镇上的旅馆，气候炎热而潮湿，窗外是挤挤挨挨的屋顶，破碎的瓦爿上林立着电视天线，挂着一些肮脏的塑料袋。他们出生并长大的上海，那ว条城市中心的弄堂，一下子退到无影无踪，他们都好像不是原来的自己了，他们一下于变得如此相像和接近，他们均是充斥着旺盛粗野的欲望，还有活力。
极度的厌烦，竟使他一连三天没有向妹头摊牌。他仅仅是比较地沉默了些，其实，已经有很长时间以来，他都是很少话了。妹头早出晚归，还要出门跑码头，他基本是过着单身的生活。但是，妹头是何等样的人？她觉了不对，由á于自知理亏，就格外有眼色。小白的沉默，很像是一种城府，似乎有什么重大的举动跟在后面。妹头这几天过得很不安，她等待着小白作。可小白就像哑了似的，无甚表示。后来，妹头甚至以为小白是对此事无所谓的，这就使她心头火起了。这一天，她又要出门了。她告诉小白，她要去南边，小白说：好的。妹头又说，我和阿川一起去的，小白又说：好的。妹头从来没有这样给小白拿住的时候，她只得不讲理了。她蛮横地说：我给你打过招呼了，一切后果由你负责。这句话小白实在听不懂了，可他心里就是厌烦，厌烦，厌烦！他一点没有兴趣和妹头接火，干脆不说话了。妹头把门砰地一声摔上，走了。这一声响倒是把小白摔得清醒了一些，他冷静地想道；怎么还是妹头凶呢？可是，再一想，他又能怎么办？于是，他便想到了离婚。想到了离婚，他忽然就安宁下来，心里一直壅塞着的那ว股污浊的感觉也褪去了。并且，因他向来是个ฐ滞于行动的人，所以，妹头不在家倒帮了他，使他可以不必立即着手"离婚"ิ这件事。现在，他希望妹头越晚回来越好，反正，他已经做了决定，再不会有什么เ改变了。
妹头很是争气，生下一个儿子。阿娘喜欢极了，连舅公都过来看外甥，送了一对银手镯。阿娘一天给妹头烧六顿吃食，一应宁波口味，咸而腥。妹头说她什么เ都不想吃，惟独要吃一个ฐ汤。阿娘果然烧了一个汤，却菜多汤少，还是咸和腥，因是鱼膏汤。妹头仗了是生儿子的人，就教阿娘烧汤，教的这个汤又很刁钻，有心难阿娘似的。什么汤呢？糟鱼汤。先用糟油糟了鱼块，再用火腿，笋片，淡菜，木耳小火煨า汤，最后放进糟鱼，开大火，一滚即起。阿娘一听就来气了，心想，婆太太烧给你吃，哪怕是一只咸菜，也是你做小辈的福气，还有调派我的！于是，就一顿ู不烧。妹头才不怕她不烧呢，不烧只有好，她自己烧。她其实压根不信产妇只能ม躺不能动的道理，尽管站在厨房里炖，炒，煎æ，煮。还要给小毛头喂奶，拍小毛头睡觉，但她就像长了七八双手，忙而不乱，有条有理。只是买和洗这两大项，落在了小白头上，关于产妇不能受风和接触冷水这一点，妹头是严格遵守，一点不敢贸然。这样，小白一早就要起床，在嘈杂肮脏的菜场挤来挤去，然后在水斗ç跟前杀鱼割肉。洗尿布当然也是他的，一双手都洗白了，出肥皂的碱味，还有鱼肉的腥气。他又没有妹头的素质，会得合理安排，将事情归纳，分类，见缝插针ฤ，又顺手带过。他只是一古脑儿地上，于是，就看见他一天到头扎在了水池边，洗个不停。妹头对尿布把关很严，不仅用眼睛看，还用鼻子闻，必须闻不出尿味，又闻不出肥皂味，才算合格。阿娘看见他埋头苦做，总是用惋惜的口气说：男做女工，越做越穷。妹头当然能听出她挑拨的意思，有意还要小白多做，还要在阿娘面前差他，表示不理会。小白受了苦，还要受她们的气。她们彼此的意见，都是通过折磨小白来体现的。
但是，在小姐妹跟前，妹头对小白的写作，却有着不同的态度。她故意把刊有小白文章的书报放在显眼的地方，然后随便地扔开，轻描淡写地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又没有多少钱的。于是小姐妹们就很惊讶，能白纸黑字地印着妹头男人的名字，已๐经很了不起了，竟还有钱！她们将这些报刊传来传去地看着，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