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空空荡荡，日光灯架子上拴着的几个气球在做孤独的摇摆。昨夜热闹的气氛已成为过往的云烟，不再现。也许我这一生再也不会经历那样的场面了。毕业了，三年的高中时光，从一个少年到一个青年。走出学校要面对的，像这清晨的雾一样扑朔迷离,我的心也是空空荡荡的，不知道着社会哪个地方需要我，我该去哪儿。要离开了，离开我的学校，那熟悉的操场、篮球架，这里不再属于我，也不需要我了。走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ณ，一张张陌生的脸，我第一次感到心慌，不知道如何是好。
家里的院子长满很多杂草，从母亲过世以后，家里就没有像样过。父亲一个人天天在地里，刨า刨า这里，铲铲那里，要吗就坐在田埂上，拿出个油纸包，一层一层卷开，露出里边的旱烟叶，挑出里边叶面稍宽又完整的放在身旁้，又把一些零碎的折成一小段，再拿起刚ธ才挑好的烟叶把它们裹起来，用口水粘好，放在铁烟锅上，点着，双眼望着对面的大山，一口接一口的抽，直到开始剧ຕ烈的咳嗽ณ，上半身开始随着咳嗽ณ晃动。站起来，稍停一口，喘一口气，又接着抽，接着咳嗽ณ……。整个人被烟雾笼罩，像一堆快要点燃的干草，正冒着烟。我们家住在县城的北面山脚๐下，其实整个ฐ县城都被群山包围，四周都是山，并且都有山名：东华山，西龛山，南龛坡，北龛寺。如果坐在飞机上往下看，就像一个大锅，县城就在锅底；如果站在月球上看，就像是一个坑，县城就看不见了，这是这里人对自己居住地一个形象地比喻。我认为更像一个山谷，县城呈一个长条形东西展开，一条河绕城而向东流。这里的人日日夜夜就在这山谷劳作、生产，清早起来看到的是山，山对面的人们相互看一眼，开始一天的劳动，到了傍晚收工了，又看一眼对面的山。他们不知道外面的是什么เ样子，也没有这样的闲心去关心，山谷就是他们的天地，种地、施肥、浇水、喂猪养狗是他们的天职，死了，就埋在山上，仅此而已。
父亲不同意我和彭红谈恋爱。理由á是彭红比我“长”一辈，彭红的父亲也是坚决反对。刚开始，我们没有太在意，实际上，我们也是知道，我家和彭红家虽然一个ฐ姓，可根本没有血缘关系，只是沿着老一辈这么叫下来的，到了我这里，我应该叫彭红“姑姑”。其实，我知道，他们反对的根本原因是我的父亲和彭红的父亲有过怨恨。那是中ณ国刚刚解放的时候，我们家是所谓的地主ว，彭红家是贫农，彭红的父亲当过兵，回家后极力开展“斗ç地主ว”运动，把我爷爷挂牌游行，具体的事我知道不多，只是母亲在的时候，偶尔提起过。有时候彭红在我面前开玩笑，让我叫她“姑姑”，我一次也没有叫过。我和彭红从小一起读书，一起长大，我比他大一岁。我们高一开始恋爱。
推开门，父亲坐在凳子上抽烟，整个屋子弥漫着旱烟刺鼻的味道。看我回来了，父亲只是抬头瞟我一眼：“回来啦？”
“嗯”。我将几本书放在桌子上，前几天已๐经把被子都拿回家，昨晚开毕业晚会，太晚没有回家，在高一的宿舍住了一晚。
“看你现在回来能做啥子，读书，读书，读出来了吗？还不是要回来务农。”父亲是反对我读书的，像我们这儿的人家，一般读完小学就回家种地，能够认识几个字，绘写自己้的名字就行了，最多读过初ม一，初ม二就不能上了。更重要的是，我爷爷就是读过书的人，后来做了国民党时期的乡长，后来解放了，所有家产被没收，被定为地主资本家，也不到เ六十就去世了。我坚决要上的原因是彭红上了高中ณ。那ว时，母亲很疼我，悄悄的借钱给我报名，然后开始养蚕供我上学、交学费。高中没有毕业，母亲的病去世了。
“哪门办？我阿爸要我们立即断绝关系，不要来往了，还要给我提亲”。在山脚下的小河边，彭红和我见面就焦急的说。看着她那忧虑的眼神，我的心开始疼起来。彭红长得很瘦小，应该是属于那ว种弱小的女孩子，让人一看就想去爱护她、保护她、疼她，她好像比别人更容易受到伤害。
“阿爸都不让我出门了，你说哪门办？”彭红继续说。我实在不忍去看她的目光。我望着脚下的河流在无声息的流淌，我也没有主意。
“涛哥，我们跑到外面去怎么样？”
“跑哪里？”我有些麻木的问。
“我有个表哥在北京，我们跑到北京去，找我表哥怎么样？”
“你阿爸知道还不把我整死，北京那ว么远，我们又没有路费，怎么去？”
“我给你说嘛ใ,我婆婆奶奶过几天过生日，亲戚都会送钱给婆婆,还有礼ึ物，我就问婆婆要几百块，在拿一些吃的,我们就跑了。”看她说得那ว样的肯定，我的心里又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真要是跑到北京，我们就可以在一起，没有人管我们了，紧张的是这可是偷跑,ไ跟私奔一样。
“你倒是说话呀，哪门闷起嘛？”
“那你阿爸能同意吗？”
“你脑子有毛病，我阿爸要是同意，我们还用跑道外面去？就是阿爸不同意，我们才跑出去，等我们又出息了，阿爸也就不反对我们了，我说你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