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李嬷嬷被那冷冰冰的目光一扫，突生出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暗自顺了口气，才硬着头皮继续道：“咱们蔡府祖上就是开米行的，老太爷又过世得早，寡母带孤儿，周围有多少双眼睛在虎视眈眈？同行恨不得咱们蔡ກ家的米铺子关门，连族里的人，又有哪个不是想着找着名目来侵占点家产的。也就是老夫人一直勉力强撑着，蔡家米行才没有倒下去。可老天不长眼啊……”又抹了把泪，“天禧十一年突然就大旱，到เ天禧十二年老天都没落下一滴雨来。农田里颗粒无收，这不是雪上加霜么？清儿小姐可不知，那会子府里奴仆已散了个大半，老夫人甚至都打算把祖宅给卖了，也不能让蔡家祖宗传到手里的招牌砸了，愧对蔡家的列祖列宗……”
“老夫人……”李嬷嬷忙拿手在蔡老夫人后背顺了顺ิ，笑着在中间打圆场，“清儿小姐在外头，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唉……”
而此时那ว个被盯梢的人物正穿了身簇新า的鹅黄底撒粉色荷花长袄，青金色绣缠枝荷叶百折裙，头一丝不苟地梳了个双丫髻，戴着两朵鲜艳的珠花，端得似哪个殷实小户人家贪玩偷跑出来的小姐。
“哎哟小哥……”李掌柜忙赔了笑，“您去瞧瞧，本店大门朝南开，没有后门哪……”
“我是贼？”蔡ກ清河笑了，“这清阳镇上，莫家的暖棚里都产不出这鲜ຒ桃，那谁家还有？莫少爷放任家奴信口雌黄污蔑我是贼，我倒想知道，我得上哪去偷？”
当然，蔡清河理解，便是清阳镇富家的少爷，也不能眉头不皱每天都能ม随便花十两ä银子买几个鲜桃来吃吃的。
一阵嘈杂声过去，院外渐渐安静下来。
“老夫人若是问起，你们几个ฐ可得给老姐儿作个证，是里头那位不识好歹，哎唷……”朱嬷嬷喘着粗气抚着胸口直叫唤，“我这心口直犯疼……”
“真……真的？”蔡经泽不信，身子轻颤着紧ู紧依偎过来。
蔡经泽回头看了她一跟，握紧了手中的鱼叉，又往前走了几步。
宠妾灭妻？
咳，这般说来，她想卖身做丫鬟都不成，除非是被歹毒的人牙子拐了卖进那种地方แ？
蔡经泽飞快地看了蔡清河一眼，又心虚地低下头。
明儿她也出趟城，上山挖草药去，兴许能ม捡狗屎运，挖着点野山参灵芝等宝物。她记得小时候她爹曾带着她上山挖野山参，这野山参便是人参。
蔡清河神情未变，含糊地应了声便退回房去。掩上门的那刹那ว，才听得胸腔里头扑通扑通翻腾得厉害。
柳氏抬头间见她，皱着眉问道：“怎么还没去睡？”
柳氏动作极麻利ำ，飞快地替她套好襦裙，又穿妥棉衣，外头还罩上件及膝的棉比甲，将她裹得严å严实实，仔细打量了一阵方才作罢，“成了，去喝姜汤。”
柳氏推门进来时，正巧见着女儿紧紧地拽着身上的干巾子，裹紧ู不是扯开也不是，不由得皱眉喝道：“还傻愣愣地站着做什么？身子骨本来就差ๆ，落了水少不得又有些日子会不爽利，自个还不知道利害，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蔡清河沉默了一会，对着这个弟弟笑道：“阿泽，不用为我难过。能吃饱穿暖，有书念我就已๐经很高兴了。这些虚的东西，我不在乎。”
尽管他不说，蔡清河其实已经猜着怎么回事。她爹既是不顾那女人的反对说什么也要保她上大学，那么事后肯定要对那女人做出某些让步，或者说是补偿。
“我也没说清儿跟老栓头家那没出息的一个德性，忠哥，你听我说……这事咱得好好合计合计。”闵云华软声软语，“清儿考的是农业大学，报的也是农科，说来说去，不就是种地嘛！说种地的活计，方圆十几里有谁比得过忠哥你？还用得着上大学去学种地？咱一家子喝西北风，花费个五、六万把闺女送去学种地，这话说出去，可不得笑掉人大牙嘛！”
这事他也知道，蔡厚忠两条粗黑的眉毛动了动，还是没有说话。
“娘……”蔡经泽也伏了上去，“泽儿也不想回去……”
“不行！”柳氏握住她的肩膀往后退了些，看入她的眼里，缓慢却是坚定地摇头，“娘与老夫人谈妥了，咱们一回府，就给泽儿入族谱。有关云山先生的弟子为师，泽儿的功名，指日可待！”
“娘……”蔡清河嘴里苦涩，原想说不回府她也可以想办法解决阿泽的户籍问题，也可以入镇上最好的私塾，可是……无凭无据，柳氏会信自己么？再说……现如今往莫府送桃的财路也算是断了，一时半会的，她上哪再笔横财去？要打点官府解决阿泽的户籍问题，可不是随随便便几十两银子能解决的。还有，便是能入得清阳镇最好的私塾，也不如关云山先生弟子的一根小指头啊。
抛开别的，公正地说，自然是回府于阿泽的前程有益。可是……
“咱们，也是时候回去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了！”柳氏的脸上，闪过一抹坚毅，“当年……当年若没有那闵氏从中作梗，娘也不会带着你，趁着给你们外祖父祭奠，仓皇逃出府……”
姐弟二人仰头，皆是一脸不解之色。
“那年府里确是如老夫人所说，险些撑不下去，府里奴仆散了大半……娘的身边，也只留แ下书桃与诗槐ຈ两个陪嫁过来的丫鬟。娘的外家无人，清儿出世那ว年，你们外祖父亦仙逝。每日看着你们的……爹……愁容满面、焦头烂额、救助无门，娘也自责得很，却无从出力……”柳氏重重地叹了口气，“娘早已做好了吃苦受穷的准备，便是家道败落也不怕，伺奉婆母，教养子女……纵无奴仆使役又如何，可终究……”
“后来几乎是撑到油枯灯尽，老夫人却突然说不用卖祖宅了，支了娘进佛堂里吃斋念佛一月。娘原也想着为ฦ府里诚心祈福，忍痛将清儿你托给奶嬷嬷。书桃精明能ม干，一直得娘所倚重，诗槐就嘴笨些，却有一手好厨艺……娘终是放心不下，便将她们二人一并留แ下照看着你，独自一人关在佛堂中每日静心抄佛经。每日只得两ä顿斋饭，还是派面生的婆子送饭……娘原以为是米行生意有所好转，又添置了新า仆，倒也未多想……”
“谁料有一日，书桃忽然在送来的饭里夹了纸条，道是老夫人将娘支开，是有心去求娶闵家米行独女，让娘想法子出佛堂。后来，娘……便病了，得已出了佛堂，却也只不过换个地方圈禁着罢了。”
“忽的有一日，书桃打探来消息，道是闵家米行愿与蔡记联手，条件却是……”柳氏深深地吸了口气，“是要蔡家停妻另娶！书桃打通了老夫人身边的得力婆子朱嬷嬷，得知老夫人……已然同意……”
“娘不甘心……凭什么我得被人取而代之！凭什么我的清儿要沦得没名没份地位连府里的庶出小姐还不如！娘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娘便派书桃打点了内院管事娘子，还有二门上的，得已借着给你们外祖祭奠的名头私逃出了府,书桃……”柳氏顿了顿，面色有些古怪，“书桃自告奋勇，引开马夫与随行的婆子。娘便带着清儿你，与诗槐ຈ雇了马车，一路往南边逃去……倒换了几趟马车，生怕被府里的人追上，后来……”
“在三里镇碰上流民，诗槐不幸也与咱们冲散了……”柳氏叹了口气，有些悲哀地道：“娘这些年来，日日担心着，也不知她们二人过得如何……”
“娘莫担心，吉人自有天象。”蔡清河和声安慰了几句，却是愤恨地道：“娘这些年受苦受委屈，虽与闵氏脱不了干系，可更怪蔡府重利忘义！娘，依那老夫人的秉性，这蔡府，咱们万万回不得！”
“清儿你错了……”柳氏摇头，“当年之事，全因闵氏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