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下)

她心头一热,眼圈立即红了。她爸看女儿比上次见面瘦了许多,还带着明显的黑眼圈,又是心疼又是负疚,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臂,见她没有躲闪就轻轻揽过她,拍着她的后背安慰:“菀菀,放心吧,阿劲不会有事的,吉人自有天相……”

放下电话,林菀无力的靠在沙上,这一次本来就是打算去市,趁着身体方แ便去看看他们,看看爸爸口中的家。要缓和关系总得迈出第一步,这也算是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她不想孩子跟她一样孤孤单单的长大。

林菀在洗手间坐了会儿,身体恢复了些力气后起身出去,在洗手池接了捧水漱口,抽出纸巾๢擦干手后抚上依然平坦的小腹,轻轻低语,宝宝,你一定要好好的,妈妈爱你。再抬头时,看到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有点白,头有点乱,但是表情很恬静,还有她许久未见的一丝满足感。她沾了水把那一缕丝拢到耳后,对自己说,林菀,加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有些事一旦你开始犹豫,就代表你在心里已经有了倾向了。她一夜没睡,前半夜躺在床上睁着眼作抉择,后半夜一直上网查询,服了避孕药是否对胎儿有影响。次日又去了另一家大医院挂专家号,得到了一个让她消除了大半疑虑的答复。

陈劲的视线在林菀脸上滞留了一瞬,低低叹了口气说:“好了,走吧。”转身去按电梯按钮๢,短暂的沉默的等待之后,出去时仍没忘记拉起她的手。

两人沉默的对视,狭小的空间里暗流涌动,仿佛下一秒什么都有可能生。过了足足一分钟็陈劲才往后退了半步,开口时声音低哑:“你放心,这一次,我说到เ做到。”

她保持着那个ฐ姿势心情复杂的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门口传来陈劲疑惑的声音:“这是干吗呢?”

陈劲没面子的咳了一下说:“知足吧,给你瞧瞧我的。”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盘子,煞有介事道:“幸福源于比较啊。”

陈劲正在外面擦头呢,听到声音吓了一跳,立即扔了毛巾冲过去哗啦一声拉开玻璃门,焦急的问:“菀菀怎么了?”

他说着掏出钱包结账,然后把老板娘打包好的小袋子塞到เ林菀手里,拥着她走出店门。

“还是说,你又想食言了?”

林菀一怔,陈劲暗暗叹口气,换上商量的语气:“菀菀,我最近忙,过段时间陪你去好不好?”

陈劲心头像是被人重重一击,强忍着疼,抬手用掌心摩挲着林菀的头,柔声问:“很想他们?”

“在那下面埋着一个铁盒子,就是装ณ饼干的那种,是那个人,就是我爸爸寄过来的,我把饼干倒了,只留下盒子,那ว里面装着一沓纸。”她说到这儿抬起头看向陈劲,问:“你知道那是什么เ吗?”

他笑笑说:“你很好,只是我家里已经有个ฐ更好的了。”

“今天打死你算了,免得连累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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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屁,那是你未来老丈人你说关他们什么事儿?也就是张家小二通情达理,换了别的姑娘๤肯定得大闹一场。”

陈劲还在纠结着那三个字,脑แ子里闪现出断断续续的歇斯ั底里的画面,太阳穴往上的部位开始隐隐作痛,放在沙扶手上的手不自觉的握成拳状。

林菀摇头,在他怀里呜呜的哭,含糊不清的说:“她只有两根手指,是畸๲形……我不该生下她,我错了……”

陈劲在书房忙活到十点多,上床刚迷瞪了一会儿就被林菀的尖叫惊醒,他赶紧推她,唤道:“菀菀,你醒醒。”

陈劲点头,起身离开,在厨房鼓

“不用。”

秘书神色复杂的把文件翻到เ最后一页,林菀在右下角看到陈劲已经签过的名字,很僵硬的字迹,她愣了一下然后签下自己的名字。

秘书走后,林菀依然怔怔的站在原地,她爸担忧的问:“菀菀,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菀瘪着嘴吧,用力眨了眨眼睛,耸耸肩膀说:“没事儿,就是签了个形式上的东西。”说完就要回卧室,她爸忙说:“饭还没吃完呢。”

她头也不回的答:“吃饱了。”

关上门,林菀靠在门背后,轻轻的叹气。本就结束了的关系,这样实属正常。不管他怎么เ样,都有那么多人关心着,有最好的治疗,最好的照料,轮不到她操心,就这样吧,她带着自己的孩子过自己้的日子去。

她做着心理建设,看到床边的行李箱,已经是空的了。她走过去,打开,然后从衣柜里取出一件件衣服,叠都不叠的直接放进去,这个动作不必多加思考,只是把掏出来的东西再塞回去就是了。

箱子一会儿就装满了,她坐在床上,心里却一片茫然,转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稀稀落落的几样东西,角落里孤零零的躺着一个盒子。她呼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拿起来,拆掉外面裹着的纸,打开,微愣。

她一直以为这是什么饰,可是盒子依然是饰盒,装着的居然是两ä把钥๓匙,她把里面填充的麻丝团掏出来,取出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串地址,他的笔迹,遒劲有力,还是右手写出来的字像样儿,跟他的人一样。

据她所知,那ว一带是这个城市๦最老的街区之ใ一,陈劲给这么个地址不知是何用意,不过去看看就知道了。她当即出门打车去了那ว里,果然是一水儿的老宅子,街口还挂着文物保护单位的牌子。她沿着胡同往里走,终于找到了地址上的门牌号。

和别家一样,都是青砖围墙和漆黑色铁门,她用其中一把钥匙打开院门,这是个不大不小的院落,跟她姥姥原来的房子差不多大。刚ธ巧角落里也有一个秋千,她好奇的走过去,这秋千明显是新的,好看而且结实。不远处有一株纤细的小树,看叶子是樱桃树,房前屋檐下摆着一排盆花,一串ธ串红花看着很喜庆。

林菀看着看着感觉出异常,秋千,樱桃树,花盆……她赶紧用另一把钥匙打开房门,走进去,证实了她的猜想。同样的布局,同样的摆设,不对,她跑过去看沙,看茶几,分明就是原来的家具。她又跑到“自己”的房间,熟悉的单人床,床头还有她贴的卡通人物。

林菀不敢置信的捂住嘴巴,她觉得这好像是做梦,或者是有人施ๅ展了魔法,把她本应失去的家给变回来了。看着熟悉的细节,她终于明白了,原来当初录像,是为了这个ฐ。她呆呆的在床沿坐下,连铺着的粉床单都是她的。对面是她的书桌,上面有一个简易书架,整整齐齐的码着一排书,旁边是她的台灯,闹钟……

咦,桌上还有东西,她起身过去一看,是一份信和一个档案袋。她先拿起档案袋打开,是房产证,上面是她的名字。

再拆了信,只有一页纸,几行字。

菀菀,抱歉再一次自作主ว张,但我猜你应该会喜欢。我不会魔法,但会尽一切所能留住你想要的。

对了,原来的秋千太旧了,不安全,我让人做了个新的。

生日快乐。

落款,陈劲。日期是一个ฐ月前。

林菀看这个日期出神,一个月,短短三十天竟然生了这么เ多事。一个月前陈劲做这些事的时候心情如何呢?然后她又想,那段时间他那么忙,怎么เ会有时间安排这些事呢……

她看看纤尘不染墙壁,还有地砖,果然都是新的。摸摸桌面,没有一点灰尘,想起刚ธ才触摸的床单也没半分潮湿感,看来这里有人来照ั看。林菀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胳膊拄着桌面,然后闭上眼睛,她承认,她震惊了,这个ฐ人能做的永远出她的想象。

泪如雨下。

这一次不全然是难过,有感动,也有幸福。

林爸爸公司有事回去了,林菀每天依然如故,呕吐,散步,遛狗,喝粥,吃没有油的菜,饭后用酸奶拌个水果沙拉,边吃边看不用费心思还可以大笑的韩剧。让她欣慰的是,终于能吃的比吐的多了。晚上临睡前看几页《新妈妈必读》,她没妈妈传授经验,这些事只能自学。

期间王妈妈打来电话,说陈醉去家里道歉了,还去给王潇扫墓,在墓前痛哭流涕,最后她感叹,造化弄人啊。几天后,谭希哲打来电å话说,陈醉被判刑了,过程颇为坎坷,当年车祸ຖ证据已经全部销毁,牵扯人太多,当其冲的就是他亲爱的哥哥。家里也๣炸了锅,他妈天天哭,两个儿子一个这样一个ฐ那样任谁也受不了。家族统统反对,因为这不仅是他个人的事,也会累็及他们的名声。可陈醉像是魔怔了一样大闹,剃๙光头,绝食,终于成功把自己送了进去,判了七年,是多方角力的结果。

谭希哲感慨,他哥当年不惜一切保住他,他现在又为了赎罪把自己给折腾进去,为了保住他哥还把所有责任都揽到เ自己身上。不过话说回来,他倒还有几分血性,不愧是他哥的弟弟。

林菀对此未置一词,这个结果如果生在两年前๩,她会在悲恸中感到些许的欣慰,可是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已经没有感觉了。开始她以为这是麻木,后来才明白,这是想通之ใ后的平静。失去的永远失去了,对于失去的只能有两种态度,铭记或者遗忘,无论是哪一种,都不能阻挡生活的步伐,因为人生真的很短,短的容不下太多的计较。

平静,标示着她已๐经彻底走出来了。她想,这应该也是王潇乐意见到的。

一周后,林爸爸派秘书๰来接林菀,之前就商量过了,她跟爸爸回市๦,一个ฐ人带孩子,有太多现实困难,她没必要为了坚持什么而让孩子跟着受苦。来机场送行的人不少,米兰思思,还有方แ正和谭希哲。思思和米兰分别依依不舍的跟她拥抱,最后三个ฐ女人抱在一起,都流了泪。

米兰说:“菀菀,一定要回来参加我儿子的满月酒。”

林菀说:“嗯,不管人到不到,红包一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