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珑走出来,发现来人没有想象中的血肉模糊。迷彩服上没有一丝儿血迹,倒是板寸极短的发丝上沾满了泥土,他甚至没有让人搀扶,一手背枪一手捂着腹部,猫腰走来,步伐依旧沉稳。
“哎哟,您这是中了我们什么埋伏啊,伤哪啦?”谭连长语气里带着一点幸灾乐祸ຖ。目光在对方แ肩章上扫过一眼,一枚小兵,闯到这里,相当不错了。
“我想应该是急性阑尾炎,有车吗,送我去野战医院。”不同于连长嚣张跋扈高亢嗓音,男ç人嗓音低沉但中气十足,给人一种坚韧不羁的感觉。省去报告一连串的形式走场,气定神闲,到有点肆意张狂的感觉。
走近了,宁珑看清了那ว人满脸涂上了绿黑颜色相间的油彩。不过刚刚ธ望去,那ว人立即察觉到เ她的目光,眼神横扫过来,眉目英朗,目光燎烈,好似一道火光。宁珑被那凛利ำ的气势逼迫到,张嘴忍不住想要辩解。不过喉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诧异,为什么会有辩解的想法呢,只因那ว人的目光里带着是审视吗?
“你运气好,指挥部ຖ配建了野战医院,这里正好有位医疗同志,让她给你看看吧。”不是友军,也同算军人,演习正在进行中,也无暇善待俘虏。连长撇见对方架势不低,不刁难一下,难咽一口气。只是没想到那人点头说好,大步向军棚走去。
“进……进去坐着,我给……给看看。”宁珑很想拍脑แ门,让自己镇定下来。平常不说伶牙俐齿,也算是善于表达,此刻怎么赶上结巴了,怎么办怎么办。
不大的军棚里有一张提供休息的折叠军床,凳子上放着简易医药箱。宁珑刚刚无聊,已๐经翻了一遍,知道是表姐刻意留下,为她留下而摆出的正确姿态,这会儿可好,正巧遇上了病人。
“你出去吧,有问题叫你。”男人皱着眉头,坐到床边,抬手让一旁的士兵出去。十足领ๆ导口气。
别……宁珑声音再次卡在喉咙,她想说别ี走,留下来帮帮我。可她对上了男人精锐的目光,好像她犯了错一样,又被审视着。
“你……你怎么啦?”宁珑话音刚ธ落,那人往后一躺,神色终于露出了一丝痛苦。
他额间有汗水浸ฤ出,微微冒着青筋。宁珑蹲下打开医药箱,翻了半天,干着急的拿出棉花,只想到เ给他擦汗。
不料还未靠近,手腕被重重握住向外翻着,痛……像要被捏碎般。
“我忍了很久ื,估计不行了,你赶紧切除吧。”漆黑的眸光直射着她的眼睛,十分干脆的下达命令。
切除?宁珑趁那人松手赶紧ู收回手,手腕处一片乌黑,倒不是掐青,而是那ว人手掌不怎么干净。宁珑本能给自己额头抹汗,心里反复强调镇定镇定。
“呵呵……你新来的吧,多大了?”言语里带着细微调笑。宁珑不会知道那是给她放松神经,误当是嘲笑了。
“少说话!我二十二了,看起来很小吗!”宁珑干脆和他硬碰硬对视起来,果然对方略显弱势,露出的笑容无奈又无力。“阑尾炎是吧,我看看。”伸手去扯那人衣服,可使劲了也扯不动。
一声细微叹息,那ว人自行动手解开了武装带,才使衣摆能够翻开。
宁珑涨红了脸,她又不知道看似简洁的迷彩作战服,要怎么解开。那人大概是疼的厉害,手臂垂在两旁,眼睛也不再吃力的斜ฒ视她,单单的往上看着。
“阑尾肿大,是要切除了。”宁珑庆幸表姐给她上了生动的一课。不过讲学毕竟不是实战操作,更何况她不是一个学医的人。不同于在学习过程中的兴奋,宁珑想自己还是一个ฐ有良知的人,相信自己的能力,也不能胡来。会和专业还是存在本质的区别ี。好心建议。“这里设施不好,要不……送你去医院吧。”
“我没那些娇气,不用去医院,就在这里解决吧!”
言下之意是她娇气了?宁珑不得不坦白。“对不起,我……我不是医生!”
“你们什么เ连啊,演习结束都是战友,磨磨唧唧的。”笑容轻蔑,显露出他的不满,大概是疼极了。“赶紧!护士也可以!”宁珑被凌厉的嗓音震慑到,他发脾气了,不会上告然后连累表姐吧,退一步承认自己只是护士。“我也是为你好啊,我连……我连护士都不是,恩,不是正式的,你这可是要动手术!”一面要讲真话,一面又不能连累表姐,可愁死宁珑了。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男人额间满是汗,沿着鬓角滴滴滑落,大概疼的厉害,语气也少了之ใ前的强硬。特别是无奈之举,对宁珑说了一句。“实习护士,我相信你,您给动刀吧。”仿佛带有一丝柔情。
你相信我?宁珑不知道在部队医疗设施所,就算是护士,那ว也是全能的。宁珑咬牙,开始找出手术必备品。心里默念,人模人模,不是真人。“我下刀了啊,你……你别怕。”声音不断抖动。
“呵,我老虎团的,你随便下刀。”笃定的笑容里,不是对宁珑的肯定,而是出于他自身的傲气。
宁珑不敢再犹豫,拿刀直划下去。不耽搁片刻๑,先将阑尾于根部结扎切断。
啊……可以称之ใ为本能ม的喊叫,但也没失控到破嗓。
宁珑深怕外面的人走进来,发现她的不专业,也提高嗓音,故作凶狠。“喊什么เ呀喊什么。不是老虎团的吗,还怕疼啊。没见过血啊。”宁珑说完血字,眼泪都快吓得流出来。
人模人模!人模也是血红的。宁珑强忍着反胃的恶心,快速紧缩缝合。幸好这是她唯一会的手术,所以在表姐那里蹭人模,反反复复进行了几次练习。
怎么เ没声了?宁珑最后上药包扎好,取出棉花团去给那人擦汗。这次他没有阻拦,任由á她擦拭满脸浸ฤ出的汗水。
宁珑告诉自己,她很了不起了,手术很成功,虽然病人很疼,那是他自身忍痛条件不行。算对不起你了,我好好伺候你还不行么。宁珑强压心中愧疚之意,“我给你倒杯水来吧。”
手腕再次被抓住,膝盖还没站直的宁珑差点摔到床边,磕了膝盖。“怎……怎么啦?”
“谢……谢谢你……给我狠狠来了一次忍痛耐受力训练,宝贵的……经历。”扯动嘴角,笑容乏力,一身虚汗,也算是畅快淋漓了。
宁珑不明白,他为什么เ笑得动容。成心打趣她不是。是不是当兵骨子里透着本能的痞气,她忍不住抗拒,打击到。“切除阑尾是小手术呢,那成千上万的病人每次经历病痛都是磨练啊!有什么好宝贵的!”
“呵呵,他们手术有打麻醉啊,可我没有……”
宁珑傻了,第一次有种天旋๙地转,心脏负荷不了心跳的惊慌感。“麻醉?”对,她忘记了给他打麻醉。刀是真真切切的下去,还有血……
“呵呵,怎么了?”极致的“切腹”之痛已๐经过去了,他不允许自己的虚弱,手臂想要支撑身体起来。
“你别动。”宁珑瘫软的跪坐到เ地上,她刚刚ธ犯罪了,她的逞强,她的不专业,让病人受苦了,幸好幸好。
“小同志?”唉,到底谁是病人呀,好玩的打量清楚小护士糗态,只是,瞧见她原本晶亮的双眼布满了泪水,极有水龙头开闸的架势。“小同志,你别哭啊……我和你开玩笑的,我也没疼多厉害。像你说的,小小割除阑尾算什么เ。真枪实弹我都尝过。”
不是,不是……宁珑用力甩开他的手,重重一拳捶向他胸口。不要安慰我,是我犯了好大的错误。宁珑双手捧住脸,闷声痛哭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断ษ断续续的对不起,还有……谢谢。“谢谢你,谢谢你没有事。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听了半天,明白了,小同志是忘记了给他打麻醉,呵呵,还真是新า来的实习小护士吧。一点小事给吓傻了。捞起她的手臂想要扶起来。“你不是故意没打麻醉,可是故意打我了,我现在很疼,你还不站起来给我止痛。再哭,引来了外面的战士,知道事情经过,可是会惩罚你的。”实心眼儿的安慰话,可语调带有戏谑,实在让人感激不起来。
宁珑听到痛,赶紧抬头起身。“我不是故意打你的,不,我没打你啊……”宁珑坐到床沿,给检查伤口,幸好没有染红。“我哭不是要你可怜,是宣泄!我哭好了,没事了。”胡乱擦着眼泪,平复急促的呼吸。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不能连累表姐。
“宣泄完毕了?挺快的嘛。我还以为要安慰许久,你好了,那安慰我吧。”男人挤着眼睛,笑得苦涩。“真的很疼啊。”
“那我给你唱首歌吧?”宁珑脑里哗哗过着军歌曲目。“你是哪种兵种啊?步兵?”
“步兵连一名小小侦查兵,怎么เ,还有专属歌曲?”
宁珑终于露出笑容,起身站直了身子,行军礼。“如果我唱得对,希望你可以原谅我今天的莽撞和错误,不要向任何人提起。”
《侦察兵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