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雨看了一眼不远处静悄悄的马车，便也不坚持，带着似月和小四上车回府。
曦雨点点头：“知道了。咱们这就走吧。”说着正要往马车那里走，却看见渤海郡王家驾车的小厮跳下车跑过来。
“娘娘，这是为了显示皇家的威仪。虽然皇室优容读书人，但是天下士子也必须表现出对陛下的忠诚与恭敬，这样，将来才能君臣相得。”一个缥缈的声音突然响起，可怜小女官被吓了一跳，曦雨翻个ฐ白眼。
“主子，咱回吧。”身后的贴身女官扯扯她的衣摆，哀求：“官家这时候也该叫起了。”
曦雨点点头：“既然你们已有了法子，那ว便是我多事了。”她想了想，又笑道：“将来你家王子果然得了势，你不想报答的话就算了，我们也不会那么เ厚脸皮地再上门要些什么；你果真想报答，就在你家王子面前进言两句，让西狄和中原能够互市，我们便感激不尽了。”
阿洛汗珠丹ล也笑：“我们西狄人最是知恩图报，在恩人面前自然要谦卑有礼ึ。”他顿了顿，又说：“我回去后，定将你们的恩情禀告王子，他日王子夺得汗位，我得势之日，必报答小姐。”
“车中是我们东家的千金，还没有订亲嫁人，中原的女孩子，若是被外面不熟ງ悉的男人看到了面容的话，将来是没有人家肯娶的。”沐涯平静地解释道。
队伍中ณ的每个人都很镇静，只有他们□的马因为陌生的气味而稍感焦躁，但都被主人安抚了下去。
似月手足无措，曦雨也走过来，把那妇人从似月身上轻轻拉开扶起来：“这位娘子，你有什么不顺ิ心的，大可以寻你丈夫来，怎么在这里哭泣？”
那妇人看见曦雨穿着华贵，心生了一点怯意，不禁把嚎啕大哭转为了嘤嘤๒低泣。听见曦雨的问话，却又大哭起来，边哭边哽咽着说：“小妇人已经没有丈夫可以依靠了……”
曦雨皱眉，这位娘子并未着孝服，怎么会这么说呢？难道是丈夫刚刚去世，婆家就把她赶出家门？这也不合常理啊。
黑漆木门再一次打开，里面冲出一个气势汹汹的中年男人，一把揪住那ว妇人：“贱人！妒妇！醋汁子拧出来的！老子不过是纳妾生个儿子，你却跑到เ这大庭广众之下哭丧！没得丢祖宗的脸！”
妇人哭哭啼啼：“你若要纳妾只管纳，也是我没那个本事给你传宗接代，只是她说要把姐儿嫁给杜员外家的儿子，我是不依的！”
“哼，我是她老子，我说她嫁给谁她就得嫁给谁！”那个中年男ç人咬牙切齿，去抓妇人的头：“还不跟老子回去！在这里丢â人现眼的……”
曦雨一个眼色，一抹银光闪过，似月腰间软剑出鞘，横在中ณ年男ç子的手腕上，他吓得倒抽一口凉气，一动也不敢动。
“好不要脸，当着这么เ多人的面打老婆，欺负一个弱女子，你祖宗见了也要脸红！”曦雨冷笑，缓步上前扶起那妇人：“这位娘子，你且先不要哭，先冷静一下，万事才好商量。”
那妇人见有人帮她，才哽哽咽咽地止住了：“我嫁给他十来年，只养了一个姐儿，眼看是生不出哥儿了，才做主ว把家里一个丫ฑ头开了脸给他做妾。这几年，妹妹给他生了个ฐ儿子，长了脸，就撺掇着要把姐儿许给杜员外家的儿子……可是，可是，杜家的公子是个傻子……今儿晚上，妹妹又到เ我屋里说，我不愿意，他就骂我吃醋，要休我……”
周围人们议论纷纷，对那ว中年男子指指点点，曦雨隐隐听见“狠心的爹”、“禽兽不如”几个词，却轻轻皱起了眉头：“那你为何不求公婆做主ว？或是请娘家人出头？”
“公……公公早逝，婆婆只管吃斋念佛，诸事一概ฐ不管……我……我娘家人也早ຉ搬走了……”那妇人抽噎着，甚是可怜。
“那你夫家的宗族呢？此事族长也是可为你做主的。”
“可是……可是……”那妇人怯怯地看了曦雨一眼：“族里家法太严苛，要是报于族长，那ว相公他……”
“那ว为何不诉至官府？你又没犯七出之条，自有官老爷为你伸张。”
“我……我不敢……”
曦雨简直无语了。
“那再退一步说，你们夫妻这么多年，街坊四邻的也总该认识几个，怎么不请他们来评评理？”
“唉，怎么没说。”人群中ณ有人说道：“这位小姐不知道，这几年他家的小老婆把大娘子欺负得狠了，这大娘子平时也温顺贤淑，我们有的看不过去，说他两句，这大娘子反倒先维护相公。既ຂ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们何苦讨这个没趣。”
曦雨彻底无语了，这妇人也太过贤惠了吧。
“既然这样，依皇朝律法，宠妾灭妻可是条不轻的罪名，若有人告上官府，你丈夫是要受杖刑é的，还要罚银子。不如这样，我叫他拿出钱来，你们签了和离书，你带着你家姐儿分出去，如何？”
那ว妇人闻言，又大哭起来：“如此我还有什么เ脸面！只有一死了！”
“你要不愿意，我叫下人来打他一顿，把他吓得怕了，以后自然不敢再亏待你。如何？”曦雨不待她回答，朝似月一个眼色，似月一扬手，什么还没做，那妇人就大喊着“相公”扑了过去。
曦雨觉得自己的神经有崩溃的迹象。
“这位娘子，我可帮不了你了。”曦雨招手，把似月叫回自己身边：“就像方แ才那位街坊说的，你们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既然心疼你丈夫，主动给他纳妾、容着小妾爬到你头上，我这外人又何必管这个闲事？你家姐儿是嫁个傻子还是嫁个疯子，也不关我的事了。”
“小姐……小姐……”那妇人又扑过来，抓住曦雨的衣袖。
“你若是请出宗族内长辈来做主，也不至于家丑外扬、丢人现眼；你若是请官府来做主，你家姐儿也不必嫁给那傻子。你既然把你这禽兽不如的丈夫看得比你的亲生骨肉还重，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曦雨轻柔而坚决，从她手里拉出自己的衣袖：“你不自救，没人能救你。你女儿将来若是嫁了那个ฐ傻子，固然是她爹无情、姨娘狠毒，但你这个亲娘，也难辞其咎！似月，咱们走了！”
曦雨带着似月走出十来步，突然现林子晏没跟上来，回头一瞧，那妇人仍然傻站在那里低泣，林子晏却也站在那里不知道想些什么，她只好带着似月再折回去。
“你在想什么？咱们回吧。”曦雨伸出巴掌在他眼前晃晃。
林子晏回过神，深深看她一眼，抬步：“我在想，凤小姐真是和一般女子不同。”
“我是有些离经叛道……”曦雨想想，点头承认了。
“一般女子若是遇到这样的情况，至多只会想到请娘家帮忙，或是请夫家公婆、宗族做主，能想到申诉至官府的，真是少之又少。”
曦雨不吭声，这里可不是什么法制民主社会，有的时候，宗法反而大过了国法。女子都养在深闺里，光出去见官都觉得是不光彩的事了，更别说把丈夫给告了。
“不过，最让我惊讶的，还是凤小姐提出要那ว妇人和离。”林子晏有趣地挑眉：“世间女子无不觉得和离是大羞耻，凤小姐好似不当它是一回事。”
曦雨撇嘴，不就是离婚吗？“与其痛苦地坚持下去，不如忍一时艰难了断。那个妇人的丈夫欺软怕硬，我瞧他被似月的剑吓得抖，吭都不敢吭一声，谁知在家如此苛待嫡妻。和这样的人一起过日子，还不如和离。不对，就连休离也比和他一起过好。多少年前，《诗经》里不就说了吗？‘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静言思之，躬自悼矣。’”
林子晏沉吟不语。
“话又说回来，那ว个妇人也太软弱。当初就不应该让丈夫纳妾。”曦雨深深叹了一口气，古代一夫一妻多姬ภ妾的婚姻制度是多少悲剧的根源啊。
“为何？嫡妻无子，难道不应该纳妾生子吗？”林子晏反问。
“这结缡本来就是两ä个人的事，再□去一个，衣带怎么系？”曦雨也反问：“不是自己的亲骨肉，就算相处得再好也不免心有芥蒂。也许有的可以像亲母子一样，但那ว毕竟只是极少数。随之而来的争宠、野心、家产纠纷……真是纷至杳来，烦不胜烦。原本夫妻间的感情也会在这些事情中消磨殆尽……”
“——够了！”林子晏忽然一声低吼。
曦雨吓了一跳，再看林子晏，双目暗红，额上隐有青筋迸出。她倒抽一口气，马上明白过来自己戳到了林子晏的痛处：他就是妾生的，而且极不受正室待见！
“对不住……”曦雨忙道歉。
林子晏袍袖一拂，手指已狠狠掐在她下巴上：“别再让我听到你说这种话！”说完转身走了。
曦雨一手捂着下巴，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