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待所有人皆离帐后,惜云才移步走向帐门。

“是!”林玑应道。

比起儿子的激动,寻安侯却是一脸平静,伸手拍拍爱子的肩膀,目光柔和而慈爱,“十六岁真的不小了,那两个人,十六岁时,已经可以一手掌控……”说着却又停住了,怜爱的抚着儿子的头,“苇儿,爹爹现在说的话你可能不爱听,但再过些年,你就会明白了,朝局啊……那ว个位置啊都是沾不得的,爹爹但愿你庸碌一生,至少却是平安一生!”

听得这样的壮话,看着爱子跃跃欲试的神情,寻安侯不由á有些好笑。

在裴๠求隐觉这人礼节稍欠时,却见王正微笑的看着那ว人,目光清澈,语气温和,仿佛等这人等很久ื了一般。

一眼看去,比起兰息公子那无双的俊逸雍容,这只是一个十分平淡普通的人,扎在人堆里便找不出来的,可转之间又似觉不对,再看第二眼,却觉得这平凡的五官蕴着一种常人未有的灵气,令人过目难忘。

帝都,三百七十二年前,始帝在此称帝,建宫殿筑城墙,封文臣赏武将,诏告天下东朝帝国的建立,开启了东朝帝国最为辉煌ä壮丽的一页ษ。三百多年过去了,仿如雄狮俯瞰整个中原大地的帝都,在威严å与霸气、在富贵与绮丽ษ、在权利与谋划ฐ、在奢侈与靡烂、在繁华似锦中、在秋霜白草中沉沉浮浮,百年沧桑历尽,到เ而今,它只是一座古老的有些暮气的都城,昔日຅辉煌与壮丽已被一条名为时间的长河慢慢冲洗而去,或在那ว殿宇的一角红墙、在那御园的一片紫叶、在那珠钗ู饰尽的雾风寰、在那笙笙夜歌中,还能寻着些昔日的风华。

帝都皇宫,定滔宫。

“老臣参见陛下!”

哄亮的声音响起,定滔宫的南书房中,一名头全白的老将向书๰桌前正专心绘画的身着深紫色便服的男子恭敬行礼。

“噢,东将军来了,快快请起。”正在作画的男子示意旁้边侍候着的内侍扶起地上的老将军。

“谢陛下!”老将军却无຀需侍人挽扶,毫不吃力的自己站起来,那样简单的动作,却做得极为轻松而敏捷。

这位老将军便是东朝帝ຓ国位列大将军并封寄安侯的东殊放东大将军。在这个群雄割据倾轧、纷争不止的乱ກ世中,他却是忠心耿耿的守护着东朝皇室数十年如一日!虽已年过六旬,但从外表看去,除去那霜白的头,他实象一个ฐ四旬左右的壮年人,端正仿如刀刻似的国字脸຀,浓得像粗墨划下的一字眉,高大壮阔的身材,挥手间便似能力拔千斤的气势,每一个ฐ人看到他,浮ด在心头的想法绝对是:这个人一定是个大将军!

“爱卿来得正好,看看朕临摹的这一幅《月下花》如何?”紫服男子兴致勃勃的指着桌上几近完工的作品。他便是东朝帝国现今的皇帝---祺帝,年约四十出头,中ณ等身材,白面微须ี,神态间没有帝者的霸气,反有一种学者的儒雅之态。

“臣乃一粗人,素不通文墨,又如何能知陛下佳作的妙处。”东殊放却并不移步上前看那一幅画,只是微微躬身答道。

“喔。”祺帝略๓有些失望,目光从东殊放身上移回画ฑ上,看着自己的作品,然后那目光便慢慢产生变,慢慢的变得温柔,变得火热,慢慢的整个ฐ心魂都似沉入了画中ณ,那模样便如男人看着自己最爱的美女一般,专注而痴迷。

“写月公子的这幅《月下花》朕已临摹不下数十遍,但以这次最佳,只是……”脚๐下移动,目光从自己的画作移向挂在书桌正前๩的一幅画ฑ上,然后再回看自己的画,如此反复的移视着,然后那ว喃喃自语声便不断ษ溢出,“不妥,不妥!写月公子此画可谓情景一体,令人见之便如置画中ณ,实是妙不可言!看看这月,似出非出,皎洁如玉,偏又生朦胧之境。这花似放非放,含蕊展瓣,实若羞颜之佳人……妙!妙!实在是妙!难怪被称为ฦ‘月秀公子'ู,朕又岂能比得上他!”话一说完,手中笔便往自己的画上一坠,那一幅还未完工的《月下花》便就此完结。

而一旁看着的东殊放,那眼中是微微的感叹及浓得怎么也๣无຀法掩示的失望与忧心。

“陛下!”东殊放沉声唤道,将皇帝ຓ从那“自己的才华比不上别人”的哀悼中唤醒。

“喔。”祺ຘ帝转过身面向身前๩这忠心耿耿的老臣,“东爱卿有何事?”

“陛下,您乃一国之君,应以国事为ฦ重,不可为这些……闲雅之事而误政!”东殊放尽量措词委婉。若上面这位不是皇帝而是他的子孙或部下,以他的性子,怕不早就放声大骂:国已๐将亡,尔等辈还有此闲工夫作此无聊无用之事?!

这位祺帝,自登位以来,就从未将心思放于国事上,对于所有的朝务、军政他全委于东殊放一身,完全不害怕将权委于人而被取而代之。东朝帝ຓ国现虽名存实亡,但只要皇帝还在,只要帝都还在,那么朝廷便依然在。所以每日依旧有各种折子从王域各地呈来,报得最多的便是那些诸侯作乱、贼军四起的折子,可这位皇帝他看过了便放一旁了,眉头都不曾动一下,仿佛那并不是生在他的王土之上的事情。他也๣并不似他的前几位祖先一般好酒好色好财好战好杀……他的爱好是比较风雅温和的,他只爱书画。对于书画,他有着莫大的热情,整日里便是临摹各代名家的佳作,但他却从未画过一幅属于自己的画!

“喔。”对于东殊放的劝谏祺帝依是满不在乎ๆ的模样,“有爱卿在,朕不用操心那些闲事。”

东殊放闻言不由是哭笑不得,纵观史上,大概也只有眼前这位皇帝会把朝政视为闲事,而把写字画画当为正事。这样的皇帝啊,他该如何是好?

“陛下!”东殊放暂拋开那ว些遐想,将心思放回这次进宫的目的上,“逆臣白王已至商城,再过交城便到เ帝都了,而那ว位打着'肃天下’之旗的息王紧ู跟其后,形势已是十分危急,请陛下……”

东殊放腹中放了一夜的奏词才说了个开头便无法再继续下去了,只因为他面前本应是闻言悚然的皇帝此时却露出了笑容,可这一笑却是这么多年来让他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ฐ人是一位皇帝,是至高至尊的皇帝!

祺帝ຓ淡笑着看着眼前满脸忧虑的臣子,他是在为ฦ着这个苛且残活的东朝帝ຓ国的命运而忧心着,只可惜啊……那ว眼中不由自主ว的便浮现着嘲弄,但一看到เ老臣那焦锐却又不失坚定的眼神,那ว嘲弄便化为感激与叹息。

“东将军,朕登位已近二十年了吧?”祺帝ຓ淡淡的开口,并不想精确的计算一下自己้到底登位多少年头了,“自朕登位以来,便将所有的事都推给你来做,而朕却躲在这定滔宫里写写字,画画画,看看书,听听雨……”说着祺帝自嘲的笑笑,“说来朕真是庸君一名,这么多年来,真是苦了你。而你也一心辅佐着朕,一心护佑着东朝帝ຓ国,数十年如一日຅,这一份忠贞可谓千古难有!”

“这些都是为ฦ臣应该的。”东殊放恭敬的道。

祺帝摇摇头,目光穿过东殊放,悠悠长长的落得很远,仿佛是在看着前方的什么景色而出神。

“你刚才说息王已近商城了吗?好快啊,真不愧是‘兰明王'的后代。”片刻后祺帝的目光又落回东殊放身上,“那凤王的后代,那个ฐ号称'凰王'的风王又到哪了呢?还有'ู焰王'的后代,他又到เ哪了呢?”

“风王在夺王域焉城后即移至涓城,而皇王已将南国拿下,并已๐攻下王域六城,现已๐至呈城。”东殊放答道,说话间眉头不由á自主的紧锁起,那眼光也是锋利而不屑的,心头不住的嘀咕着:这些个乱臣贼子,哼!

“嗯,都不错。”祺帝ຓ闻言竟是赞赏的点头,“他们都不辱其祖的圣名,只有我等不孝子孙却未能承继祖先的雄风……只是不知道他们谁会最先到达帝ຓ都呢……”

“陛下!”东殊放猛然叫道。

“喔。”祺帝ຓ似有些无趣的笑笑,目光看着他的这位忠心老臣,那样的目光竟是清明如镜,不复以往的漫不经心。东殊放这一刻不由有些惊奇而敬畏的看着他的皇帝,难道陛下终于醒起为ฦ国之ใ君之任了吗?

“东将军,我们还有多少人呢?”祺帝淡淡的问道,待看到东殊放似有些疑惑的眼神,不由再加一句,“朕是说,我们还有多少士兵呢?”

“回陛下,臣麾下十万禁军一直守护于帝都,再加上其它各城的守军,我们至少还可集二十万大军。”东殊放答道。

“喔,原来还有这么多人呀。”祺帝ຓ似有些意外,略略๓沉吟,然后道,“那么东将军便领八万禁卫军前去讨伐风王吧?”

“讨伐风王?”东殊放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眼睛看着祺帝,“陛下,这怎么可以?”他已顾ุ不得说话是否会冲撞了皇帝了,“若此时臣领禁卫军前往讨伐风王,那帝都怎么办?白王与息王可都有数十万大军,帝都的两万禁卫军如何能抵挡?到เ时……”

祺帝却是不在意的摆摆手:“东将军刚才不是说了吗,若集各城守军,至少可有二十万大军,那ว朕便从各城征集大军来守卫帝都就是了。只要东将军将风王拿下,然后再从城绕至息王身后,至时与朕两ä面夹攻,息王便如瓮中ณ之鳌,自是手到擒来。将息王拿下,大将军再挥军杀往东、南的皇王,将皇王打败,这天下便平定了不是吗?”

“这……”东殊放不由哑然,皇帝此言似是极有道理,只是事情有这么简单这么顺利ำ吗?

“难道东将军没有把握可以胜风王?又或是东将军不信朕有此能ม能守护得了帝都?”祺帝ຓ的声音忽透着一种金质的锐利ำ。

“老臣不敢!”东殊放赶忙垂道。

“那就好。”祺帝的声音又恢复如常,“那么东将军后日即起程去讨伐风王吧。”

“陛下,大军伐敌不是一日即可成行,还需做各种战前准备……”东殊放刚ธ一开口,却为祺帝所打断。

“怎么?大将军难道害怕了?难道还需数十日来作心理准备吗?”祺帝ຓ忽冷冷道,那目光似也带一些轻蔑,“看来大将军真是老矣,那风王惜云听说这些年来名头极响,文才武功皆是不俗,其创的风云骑彪悍无敌,想来大将军竟是不敢与之一战了!”

“臣……”东殊放看着上坐的皇帝ຓ良久,然后躬身跪下,“臣谨遵陛下旨意!”老臣的头垂得低低的,声音难掩悲愤的嘶哑!

“嗯。”祺帝满意的点点头,“朕这有一道降旨,你带了去,若能招降风王,那最好不过,毕竟她是我东朝的臣子,朕岂能不给她回头之路,而且这也可显示朕的宽宏大量。若她归降了,那息王、皇王说不定仿效行之,那朕便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平定天下了!”祺帝提起笔即在画ฑ纸上写下降诏,想来诏书内容并不长,不过片刻即完,然后示意内侍将之封系。

东殊放接过内侍递来的黄绫封系着的降旨ຈ,抬头看一眼皇帝然后又垂下头下,掩起那一丝苦笑与满怀的憔悴,“陛下如此仁慈,但愿逆臣能体察圣心,早早归降,效忠于陛下!”

“好了,你去吧。”祺帝挥挥手。

“臣告退。”东殊放退下。那离去的背影此刻竟隐有些苍老与疲意。

定滔宫内又恢复了寂静,祺帝ຓ的目光落回风写月的那一幅《月下花》上,看着良久,然后轻轻的笑起来,讥刺๐与冷嘲全夹在这一笑中,还隐带一丝让人无法理解的解脱之意:“东爱卿啊,一个ฐ人若是身躯、四肢全都腐烂了,那便是头脑再清醒再精明也๣是无救啊!这么多年你还没弄明白吗?”

“真是麻烦!”商城官邸中ณ,贺弃殊望着案上刚送来的文书喃喃道。

“什么麻烦?”门口传来轻笑声,只见任穿雨轻轻松松的踱着方แ步进来,“什么样的事竟能ม让精明的贺公子也感到麻烦?”话中隐含着揶揄。

“哼!我之ใ所以会这么麻烦还不都是因为ฦ你!”贺弃殊皱着眉头看着进来的人,“若不是因为你心上长了毒瘤,歪了方แ向,王至于把粮草筹备的事交给我吗?这些麻烦琐碎的事本来全是交给你这个ฐ四肢不勤的人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