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昔，其惟春秋乎。”出自《孟子·滕文公章句下》。
因为老的中国不是像今日那ว样的混乱。捐税的征收虽非基于人民的同意，它却基于习俗与惯例，这就是真正的土地法，而农人们很熟悉春秋二忙所应缴付的一切。那时候还未闻有所谓棺材捐、花轿捐福建南部和交猪捐、产猪捐、小猪捐、猪槽捐、称猪捐、宰猪捐、猪肉捐、猪粪捐。上述名目行于汕头、汉口尚未闻有仁义捐、公益捐，而农人之不种鸦片者处以懒税。那ว时的农夫还不致售鬻妻女以付税款像有些江北农夫的命运；他们也不致被军人阻止收获，以为不付新税之报复，像广东番๘禺县县长于1934年秋尝禁止之。人民不致预缴30年后的赋税像今日之四川省然。他们不致负担30倍于正税额之田赋附加，如江西曾经一度实现者。农夫不致被迫缴付税款过所有的资产，因而被捕入狱，以追现款，鞭挞之声，达于户外，惨呼彻夜而不息，如今日陕西农夫然。中国是地球上最失政的国家，而她的贫苦的人民，被卷于暴力的漩流中，不自明了，却是出其不屈不挠的勤勉辛劳而容忍的一切，最后终能克服困难。等到เ他们的最后一文钱被榨取掉，让他们流为ฦ乞丐。工作与生活的要求再接再厉地涌进，但仍保持很高兴的心情，而因为他们的老实，因为他们的和气，上帝ຓ将永远爱他们。
pofo所称道的中国之欧美人士——马哥孛罗称道的中国是那样庄严宏伟——那现实的中国将令之大吃一惊，而对于中国是失败的承认。慢慢地艰苦地人们将体认我们至今仍被统治于封建酋长的下面，那个得见韩复榘的开明专制ๆ政治的省份该是大大运气。他同时行使省长县长推事，陪审官和律师的职权，他随意鞭挞一个人而餽赠另一人以数百元大洋钿，根据他的直观的观相术，给予人民以某程度草率的公道与保护。于是突然觉察现在统治我们的是十几个伪装的专制君皇代替了一个真正的暴君，而191้1年的革命不过在种族革命上获得了胜利，它不过粉碎了一个皇统，而剩留下一堆毁垣碎瓦和呛人的尘灰。有时人反愿意仍受专制帝皇的统治，而疑怪曾国藩当时平定太平军之后为什么不进军北京，恢复汉家天下，而且他当时欲图大计，易如反掌，也有人这样劝过他。但是曾国藩是道地的孔教徒，道德上取审慎态度，而建立新า朝有所谓篡逆之嫌。总是中国人民倒了霉！
对于这样一些非议，林语堂置若罔闻，保持我行我素的作风，直到30่年后，他才在《论足赤之美》一文中表明自己写作《吾国与吾民》的心态。他记叙了美国商务参赞诺德出于尊敬之心，想拍下一位卖烧鸡的白髯老人的照片，却被人误认为是要侮辱中国人。通过记叙这一经历，林语堂恳切地表示说：“知道这一点道理，才知道我《吾国与吾民》的写法及立场。中国自有顶ะ天立地的文化在，不必样样效颦西洋。看到深处，才明白中国人生哲学之伟大，固不在西装革履间也。”
可是，对于林语堂以《吾国与吾民》在美国博得很高的声誉，国内文坛却有不同的反响。有的人认为中国人能在国际文坛成名，这毕竟是第一次，是中国人的光荣。但也有人持相反的看法，将“my
1索福克勒斯sophocles，约前495一前40่6，古希腊悲剧作家。
然而，分析研究一个国家时，又不能忽视普通人。古希腊人并不都是索ิ福克勒斯1้，伊丽莎白的英国也并非遍地都是培根2和莎士比亚。谈到希腊时，仅仅提及索福克勒斯、伯里克利3和阿丝帕霞4，并不能得到对雅典人的正确印象。我们还应该经常提到索福克勒斯的儿子来作补充，他曾向法院控告父亲治家不力；还有阿里斯托芬5的戏剧所描写的人物，他们并不都是爱美的，不都是倾心于对真理的探索，而是经常喝醉酒，贪吃，爱吵架，贪污受贿，喜怒无常，就和普通的雅典人一样。也许雅典人这种多变的性格有助于我们理解雅典共和国崩溃的原因，正如伯里克利与阿丝帕霞能帮助我们理解雅典的伟大一样。他们这些人，作为个人无关宏旨ຈ，但作为一个集体，却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国家和民族的命运。过去时代的普通人也许现在很难描述出来，然而当代的普通人却不同，他们每天都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但是，谁是普通人？他是于什么的？中国人在我们心目中仅仅是一个抽象物。南方与北方的中国人被文化纽带连在一起，成为一个民族。但他们在性格、体魄、习俗上的区别之ใ大，不亚于地中海人与北欧日耳曼人的区别。幸而在中国文化展的轨迹上，民族主义没有能ม够展起来，有的不过是地方主义，而地方主ว义也许正是多少世纪以来整个帝国得以和平的重要因素。相同的历史传统，相同的书面语言——它以其独特的方式解决了中国的“世界语”问题，以及相同的文化，这最后一点是多少世纪以来社会文明以其缓慢而平和的方式逐渐渗入相对温和的土著居民之后的结果：这些共同点使中国获得了一种人类博爱的共同基础，这也正是现代欧洲所缺乏的。就是口头语言也不会造成欧洲人之间讲话那么大的困难。一个满洲人能够使云南人听懂ฦ自己在讲些什么เ，尽管有一些困难，这也实在是语言上的奇迹。这是经过缓慢的殖民化过程才获得的成果，并在很大程度上依靠汉字的书写系统这个民族团结的有形象征。
2培根Ba9，1561—162๐6，英国作家及哲学家。
3๑伯里克利pericles，约前495๓一前429，雅典政治家，将军，演说家。
4阿丝帕霞AspasiA，生活于公元前五世纪，希腊ຘ名妓，曾为伯里克利的情妇。
5阿里斯托芬Aristophanes，约前448一前385。雅典诗人兼喜剧作家。
这种文化上的共同性有时使我们忘记了种族差异，即血统差异的客观存在。这里，中国人这个抽象概ฐ念几乎消失，代之而来的是一幅多种族的画ฑ卷，身材大小不同，脾ຆ气与心理构成各异。只有当我们试图让一个南方出生的将军去领导北方的士兵时，我们才会现这种客观差异。一方面，我们看到เ的是北方แ的中国人，习惯于简单质朴的思维和艰苦的生活，身材高大健壮，性格热情幽默，吃大葱，爱开玩笑。他们是自然之子，从各方面来讲更像蒙古人，与上海ร以及江浙一带的人相比更为ฦ保守，他们没有丧失自己的种族活力。
他们是河南拳匪、山东大盗以及篡位的窃国大盗。他们致使中国产生了一代代的地方割据王国，他们也为描写中ณ国战争与冒险的小说提供了人物素材。
在东南边疆，长江以南，人们会看到另一种人。他们习惯于安逸，勤于修养，老于世故，头脑แ达，身体退化，喜爱诗歌，喜欢舒适。他们是圆滑但育不全的男人，苗条但神经衰弱的女人。他们喝燕窝汤，吃莲子。他们是精明的商人，出色的文学家，战场上的胆小鬼，随时准备在伸出的拳头落在自己头上之前就翻滚在地，哭爹喊娘。他们是在晋代末年带着自己的书籍和绘画渡江南下的有教养的中国大家族的后代。那时，中国北方被野蛮部ຖ落所侵犯。
在中国正南的广东，我们又遇到另一种中ณ国人。他们充满了种族的活力，人人都是男子汉，吃饭、工作都是男子汉的风格。他们有事业心，无忧无虑，挥霍浪费，好斗，好冒险，国进取，脾ຆ气急躁，在表面的中国文化之下是吃蛇的土著居民的传统，这显然是中国古代南方粤人血统的强烈混合物。在汉口的南北，所谓华中ณ地区，是信誓旦ຆ旦却又喜欢搞点阴谋的湖北人，被其他省市的人称作“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因为他们从不服输，他们认为辣椒要放在油里炸一下，否则还不够辣，不好吃。而湖南人则以勇武和坚韧闻名，是古代楚国武士后裔ศ中较为使人喜欢的一些人。
由于贸易，由于皇家规定入仕的才子要到外省做官，而这些官吏家属也随往定居的缘故，种族开始有些混合，使省与省之间的区别ี有所减小。然而，总的倾向依旧存在。一个ฐ明显的事实是。北方人基本上是征服者，而南方人基本上是商人。在所有以武力夺取了政权而建立自己้的朝代的盗匪中，没有一个是江南人。吃大米的南方人不能登上龙位，只有吃面条的北方人才可以，这是一贯的传统。事实上，除了唐与后周两ä代创น业帝王来自甘肃东北，于是颇有土耳其血统之嫌以外，所有伟大王朝的创业者都来自一个相当狭窄的山区，即陇海铁路周围，包括河南东部、河北南部ຖ、山东西部、以及安徽北部。
如果我们以陇海铁路的某一点为中心画一个方圆若干里的圆圈，并不是没有可能，圈内就是那些帝ຓ王们的出生地。汉朝的创น业帝王来自徐州ะ的沛县，晋室始祖来自河南，宋室来自河北南部的涿县1，明太祖朱洪武则ท来自安徽凤阳。
今天，除了蒋介石是浙江人，其家族谱系仍然待考以外，大部分将军们是从河北、山东、安徽、河南来的，仍然是陇海线周围。山东出了吴佩孚、张宗昌、孙传芳、卢永祥；河北出了齐燮元、李景琳、张之ใ江、鹿钟麟；河南出了袁世凯；安徽出了冯玉祥、段祺瑞。江苏没有产生伟大的将军，却出了一些出色的旅馆茶房。半个世纪之ใ前，华中的湖南出了曾国藩，是个例外，却也恰好证明规则的正确2๐：尽管曾国藩是一流的学者与将军，但因为他生在长江以南，吃稻米而不是吃面条长大，所以他命里注定只能是一个显贵的大臣，而不可能建立一个ฐ新的王朝。这后一项工作需要北方人的粗犷与豪放，需要一点真正可爱的流浪汉性格，需要爱好战争和混乱的天才——对费厄泼赖，对学问及儒家伦理都嗤之以鼻，直到自己稳稳地坐在龙位之ใ上，再将儒家的君主主义แ捡起来，这是个极有用的东西。
1涿县，现在河北中北部。
2英语有一格言云：有规则就有例外。
粗犷豪放的北方，温柔和婉的南方，这些区别在他们各自的语言、音乐่和诗歌中都能看到。我们来对比一下陕西乐่曲与苏州乐曲的差异。陕西乐曲用一种木板控制ๆ度，声调铿锵，音节高昂而响亮，有如瑞士山歌，使人联想到呼号的风声，似在高山上，似在旷野里，又似风吹沙丘。另一方面，苏州乐่曲的低声吟唱，介乎于叹息与鼾声之间，喉音和鼻音很重，很容易使人联想到一个ฐ精疲力竭的气喘病人，那习惯性的叹息和呻吟已经变成了有节奏的颤抖。在语言上，我们听到的是北京话宏亮、清晰的节奏，轻重交替，非常悦耳；而苏州妇女则轻柔、甜蜜地唠唠叨叨，用一种圆唇元音，婉转的声调，其强调的力量并不在很大的爆破音，而在句尾拖长了的，有些细微差别的音节。
曾经有一段故事讲一位北方军官，在检阅一队苏州籍的士兵。他用洪亮的声音喊：“开步——走！”但是，士兵们没有挪动脚步。一位在苏州住过很长时间、知道奥妙的连长请求用他的办法来下命令。长官允许了。于是他没有用通常洪亮清晰的声音喊：“开步——走”，而是用真正婉转诱人的苏州ะ腔喊道：“开——步——走——嗳ã——”嗨，你瞧！苏州ะ连前进了。
在诗歌中，这种区别就更加明显了，尤其在公元4๒、5、6
世纪。当时，北方中国第一次被鞑靼人征服，北方的文人移居南方。这时，伤感的爱情诗在南朝盛行。许多南朝的君主都是了不起的抒情歌手。一种题材别致的爱情小曲《子夜歌》也在民间产生并展起来了。对比一下这些感伤的诗歌与北方新鲜、质朴的诗歌是很有启的。南方佚名的诗人在这种很流行的小曲中唱道：
打杀长鸣鸡，弹去鸟臼鸟。
愿得连冥不复曙，一年都一晓。
另一小曲唱道：
途涩无人行，冒寒往相觅。
若不信依时，但看雪上迹。
南宋之际，一种称作“词”的有独特风格的抒情诗展起来了。其内容不外是妇女的深闺幽怨，红烛泪干，中意的胭å脂、眉笔、丝绸、帏帐、珠帘朱栏，无可挽回的春天，清瘦的恋人，羸弱的心上人儿等等。写这种伤感的诗歌的人应该被写那种简短、质朴、直接描写北方แ荒凉风景而不加雕饰的诗歌的人所征服，这实在也是自然的事。下面是一典型的北方诗歌：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一个北方将领ๆ在遭到惨败之后，正是用这诗把他的士兵又集合起来，送上前线去战斗ç。我们再来看一歌咏新买宝刀的诗歌，与南方的爱情诗歌作一对比：
新า买五尺刀，悬著中ณ梁柱。
一日三摩攀，剧于十五女。
另一诗是这样写的：
遥看孟津河，杨柳郁婆姿；我是虏家儿，不解汉儿歌。
健儿须快马，快马须健儿；跋涉แ黄尘下，然后别雄雌。
这些诗歌也曾被胡适博士引用，来证明同一个ฐ主题。这样一些诗歌开阔了我们思考问题的视野，使我们对构成中华民族的北方血统与南方แ血统的不同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使我们有可能去理解一个具有2000多年叩头、室内生活、缺乏็流行运动的文明历史的国家何以能够避免社会民族退化的命运，避免像埃及、希腊、罗马等文明古国那ว样落后于人。中国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