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人很容易受情绪感染。本来记者们是想干一把名利双收的勾当谁知见了这种场面竟生出一种恻隐之ใ心继而生出一种拔刀相助的冲动。忙着拍照的王滨一脸严肃的使命感。方แ竹蹲在女劳模身边录音时两行热泪已滚过腮边。
一进车间就乱了套工人们把记者围在中间一阵乱ກ喊“记者同志啊你们可要为我们做主啊咱厂子可不能ม卖给那个小老娘们啊她可不是个物儿啊……”
于是他就闭上眼睛背唐诗借以打发中午的时光。先背白居易的《琵琶行》“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然后再背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升。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时间仍然不到干脆背个更长的——王勃的《腾王阁序》“南昌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雄州ะ雾列俊彩星驰……”
金风按了按门铃。隔了很长时间才见一个小保姆模样的女孩子把门欠开一条缝那女孩因为衣服穿的少且不整本能ม地用胳膊挡住前胸。她压低声音问“您是哪位？”金风告诉她“我是报社的来拜访老爷子。”女孩说“老爷子正在睡午觉您下午再来吧。”金风说“我大老远来的外边这么เ热你给通融一下吧。”女孩说“老爷子睡午觉是雷打不动的您过一小时再来吧不然我该挨骂了就这样吧大哥。”女孩说着把门关上了。
某天金风把部门工作布置完了之后从头到脚认真收拾一番独自坐火车去了煤城。他不带一兵一卒是有杂念的万一赵大牛拒不接见我在弟兄们面前多没面子；或者赵大牛一高兴给我一沓钱那还得大伙均分。干脆独来独往吧
下了火车打个ฐ“的士”去交警支队。闲聊中出租车司机表示怀疑“什么เ?你去找赵大牛？”他的潜台词是赵大牛那是轻易见得着的吗?
这倒激发了金风的斗ç志他在心里骂道“妈的我一定给他拿下。”
而且金风也想好了战术对这种人低三下四更不好使必须ี表现出傲气以牛对牛他才能高看你一眼。
交警支队的大楼总共十三层楼顶耸立着电讯发射接收塔在整个煤城显得鹤立鸡群。按说十三层楼ä房在大城市里并不稀罕但在这个ฐ欠发达的中ณ等城市里绝对是抢眼的风景由此也可以看出赵大牛确非等闲之辈。
金风大模大样地走进交警支队宣传科。杨科长听说是记者采访立刻露出一脸歉意“哎呀很抱歉啊赵支队最近太忙恐怕没时间接受采访啊。”
金风掏出两张名片递给杨科长带有几分傲气的说“请杨科长跟赵支队汇报一下说省里有名的金记者来了特意来和赵支队交朋友的只要见个面就行写不写文章赵支队说了算。”
杨科长说“那好您先喝茶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看看。”
不知道杨科长是怎么เ渲染的反正不一会儿他就回来了满脸成功的喜悦“金记者请赵支队在等你。”
金风跟随杨科长乘电å梯来到เ9๗楼。之前金风已经听说赵大牛非常迷信他认为9是中ณ国最大的阳数因此不仅把办公室设在9楼而且他的专车的牌号也是一大串9显得非常霸道。
杨科长按了一下门铃。里面却好久没有动静。金风心中ณ纳闷却不露声色。杨科长更是习以为常笑而不语地看着金风。
过了一会儿铁ກ门咔嚓一声自动开了。杨科长领金风进去里面却是一个小屋一个剃着平头的年轻警察坐在桌前手拿杂志与杨科长对视了一下朝里间一摆头。杨科长会意地领着金风去按第二个门铃。金风明白了这小伙是秘书或者保镖。
里面的门终于打开了。嗬一个足有一百多平米的大屋子装饰得富丽堂皇又不伦不类屋子正中有一座假山假山四周是养鱼池墙根摆着一圈豆绿色真皮沙发每隔不远放着一个玻璃茶几房子的四角各有一大盆枝繁叶茂的绿色植物窗户一律挂着窗帘屋里的光线由形态各异的顶ะ灯和壁灯提供各扇窗户之间的墙上挂满壁画和条幅屋子最里边靠墙不远摆着一张豪华的老板台背后的墙上悬挂一把宝剑老板台边上有一块巨幅电视屏幕门外的情形一目了然。这个监视装ณ置无言地解释了主人延时开门的原因。
老板台后面的赵大牛微闭双眼半躺着在那里等候。派头固然很足形象却让人失望。他是一个年过半百身材瘦小的干巴๒老头脑袋还没有泰森的拳头大沟壑纵横的小脸儿颇像秋天的核桃两只小眼睛眯成一条缝明显染过的有限的头发一律向后方梳去。
金风突然产生一种信心肯定能拿下他。
杨科长把金风领到赵大牛跟前互相引见。金风礼貌地伸出手去。
赵大牛终究是赵大牛他并不起身只是坐着轻轻跟金风握了一下手然后一指老板台前边的一把折叠椅利索ิ地吐出一个字“坐。”
金风有几分迟疑ທ地坐了下去。因为这把椅子很可能是下级向他汇报或者听他训话的专用椅子金风有一种羞辱感。这时杨科长倒没事人一样退到เ靠墙的沙发上笑眯眯不作声地看着两人如何过招。
金风在极短的时间里提醒自己้忍耐、自信拿下他。
赵大牛像黑社会谈交易一般与金风来了一番咄咄逼人的对话—
“听说你要和我交朋友？”
“是的。”
“为什么？”
“佩服赵支队的为ฦ人。”
“你了解我么？”
“赵支队的大名全省都知道。”
“你是不是也要给我写点儿文章？”
“那要看赵支队是否愿意。”
“我的事迹《辽宁日报》甚至《人民日报》都登过（这家伙把整个交警支队的事迹说成“我的”事迹）。”
“我看过。”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他的潜台词是“你为ฦ什么还敢来”）
“我正因为这个才来的。那几篇报道又短又简单赵支队和咱们全体交警的风采根本没展现出来我觉得遗憾赵支队也一定不解渴吧?”
“哦？（金风的凭空推测似乎正中他的下怀赵大牛眼睛一亮并有了一丝笑意）你老弟能ม给我写多大一篇文章？”
“一整版。（金风语气非常坚定并亮出事先准备好的他给某个老板有偿服务的整版文章给赵大牛看。）赵支队如果满意我的文笔我就像这样给您写。”
“你们报纸在全省发行多少份？”
“十万（其实只有三万金风却说的斩钉截铁。）也就是说平均一张报纸十个ฐ人看的话我的文章一出来全省立刻会有一百万人读到เ赵支队的事迹。”
“啊——（赵大牛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和期待然后却突然话锋一转）哎？你给我写文章要钱么？”
“不要钱。（金风这句具有赌博性质的台词已๐事先想好。）报纸确实是靠版面活着但我们只跟企业要钱。像咱们交警的事迹和赵支队的为人大力宣传理所应当而且求之不得哪能要钱？”
“好”赵大牛来了情绪。“杨科长你过来我给你三天时间别的啥也不干陪这位金记者全程采访四个ฐ区的交警大队、车辆科、事故科、农场、培训中心都要采访到。吃住就在培训中心你代表我签单子。”赵大牛又把目光转向金风“老弟现在别的啥也不说你先写出文章给我看咋样？”
“放心赵支队一周之后我给你看稿。”
“我必须看我同意了才能登报。抱歉了老弟我中午不能ม陪你吃饭省政法委王书记来了。让杨科长陪你吧。”
“没关系赵支队咱们来日方แ长。下周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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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的过程并不新鲜ຒ每到เ一个基层单位无非是一阵寒暄然后是领导汇报、群众座谈、实地参观、复印材料等固定套路。
然而写稿的过程却相当用心。金风知道这需要技巧。不是文学技巧甚至不是新闻技巧ู而是社ุ交技巧。也就是说你收集的素材可能并不生动主ว人公可能ม并不令你折服但是你必须绞尽脑汁写出精彩文章让对方听着感动让他对你肃然起敬。什么事实真相什么新闻原则你都别管。
经过三个晚上点灯熬油一篇一万字的长篇通讯出笼了。文章的标题很醒目也很煽情——《红绿灯下大写的人们》。文章的技巧和特点一句话可以概ฐ括用最华丽、最轻浮、最直白的语言赤裸裸地吹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