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妍依旧做和事老，拖长了音调喊，“妈咪呀——阿玉今天已经很累็，你让她先休息，明天在谈话行不行？”
她严正以待，不，更贴切说是拭目以待。
烫成细细卷的中长，头上四六开，松松蓬蓬。时下早不流行一刀切的厚重刘海，她露一颗饱满圆润的额头，弯弯柳叶眉，尖细瓜子脸，最突出是一双唇，涂涂抹抹多少层口红，才得出眼前红到晃眼的颜色，烈火一样凌厉，绚烂，急匆匆向极致攀爬，不到顶不罢休。可惜太热烈，太妩媚，不慎淡化了眉眼，使她细长眼眸不自觉黯然。
马步蹲好，架势摆开，徒手对付三四十鬼佬不在话下。
到最后伤心的总是女人，欧玉芬坐在沙里掩面大哭，温广海ร嫌烦，揽着装扮好的袁碧云出门散财去了。
温玉点点头，暗暗骂自己神经质，睡一觉直接失忆，不记得早渡过周六补课日。
显扔开烟，侧过脸长长吐一口灰蓝色薄雾，一对傻眼古惑仔正准备要逃，但他更快，跨步出拳，快到你看不清挥拳动作，人已经倒地，脑壳跟水泥墙碰撞，重重一声闷响，躺倒后再也爬不起来。另一个已经腿软，求饶的话卡在喉咙里不出声，显往他膝盖上猛地一踹，连跪下磕头都做不到，径直面朝地，鼻梁砸在脏兮兮地面上，血流出来，掺杂着泥灰，黏黏糊糊一团，恶心。
只是显并不与她多闹，弓着背弯着腰，将就她的身高，指了指前边两ä个已石化的古惑仔，说：“宝贝，你说怎么办？砍左手还是砍右手？”
照例是新来的胖妞转校生，一路小跑追上来，气喘如牛，也不管温玉理不理她，自顾ุ自说话，傻呆呆看着她，只差流口水。袁珊妮问缘由，胖妞居然说伊莎贝拉长得好漂亮，没有人会不喜欢。
“就是呢——今天还有英文考试，mrsh要争第一，何必拿我们班开刀。”
华灯初上，红港已然开始搔弄姿翘以盼。
显从秦四爷的小别墅里走出来，让海风吹得醒了，才觉背后凉飕飕都是汗。骂一句操，一巴๒掌打在叼着烟跑过来的武大海头上，武大海笑嘻嘻问：“大哥，去哪里？美媛新า来一批俄罗斯女人，长腿大奶，又白又嫩——”话没说完就开始一阵贱笑，仿佛真想跟着他去找鬼妹开开心。
伙计拿一本过期日历，一支长不过大拇指的铅笔，问：“小姐想吃点什么？”
“三文治。”
“喝什么？”
“给我一杯鸳鸯。”
这时显终于肯声，纸巾擦过嘴，说：“给她一杯凉茶。”
广式凉茶，千年古方แ，岗梅、淡竹叶、五指柑清心火、解热毒；山芝麻、布楂叶、金沙藤、金樱根、木蝴蝶利ำ湿通淋；金钱草、火炭母冰血去淤，疏肝和胃。一株植物，口不能言，脚๐不能动，一生花开花落春生秋死，根茎叶脉里的苦都熬出来，沁进舌尖，苦中苦，食过要升仙。
温敏跪在她脚边。
温敏今日只穿一件浅蓝色背心，领口一排胸骨突兀，撑起松弛干瘪皮肤。手臂上密密麻麻数不清针孔，诉说她对海ร洛因最真切渴望。这欲望大过人性，越过情谊，碾压良心，将人变成兽，返祖。
她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上下磕碰，一句话拆成碎片，一样讲不清楚。
“阿玉，你救救我，你一定要救我！”
几时开始，下跪磕头成常态，她曾经高傲过皇室公主，是大太贴心小女，吃住用一等一，没人敢多话。
温玉拿出一只信封，小小一叠钞票，还有大太警告她不许多看一眼的私人信件。
她递给温敏，“这里是一万块现金，近来家里唯一一台车也卖掉，大太手头紧，放下身段去求人………………”
温敏听到钞票两个ฐ字，晦暗的双眼即刻放光，一把抢来，拆封，点钞，金光闪闪都是希望。
前一刻喜上眉梢，后一秒绝望颓๙丧。
钞票仍紧紧攥在手心，如同攥住命，看温玉，“没用的，大哥不话，没有人敢卖粉给我。”
三文治与凉茶上齐，显坐在对面，听收音机里陈慧娴ຒ一接一唱歌不休，观看姊妹间虚与委蛇进攻防守，修长手指随节奏敲击桌面，这一次是《傻女》，谈痴恋失恋苦恋，女人都一样蠢。
温敏紧ู紧抓住温玉微微冷的手，似溺水者抓紧救民浮木，迫切、狂热、愚昧可怕，“阿玉，你牺牲一次，陪大哥睡一次，就当救我命，行不行？”
一杯凉茶黑黢黢，苦味弥散，横亘在她与他之间。
温玉越过桌上残羹冷炙，去看他挑衅得意笑容，眼神对峙，烽烟四起。片刻后，转过脸面对脚下瑟瑟抖的温敏，冷声问：“他应过你什么？”
“大哥说事成，供我一生一世不愁货。”
温玉道：“假设我不答应呢？”
尖利ำ斑驳红指甲早早ຉ凋敝，深深陷进皮肉，温敏一双眼如铜陵，“我没的吸，只好去死！阿玉，你想想清楚，你只付出一张膜，四姐就能逍遥一世，你拒绝，就是逼我去死！”
见温玉不答，她挪动膝盖，凑上来，急切补充，“你退一步想，大哥这样英俊又多金，你们在一起，刚好是男才女貌，大家开心，有什么好拒绝？再不然，你就看在这么多年，大太出钱养你们母女——”
“我记得刚来时，一群女生围着我喊‘灿妹’注，是四姐路过，将她们都骂走，你那时说，我与你，是亲姊妹。三太打牌输钱，拿藤条抽我时，你也替我挡过。四姐，你对我的好，我一辈子都记得。”
显侧目，略微惊讶，原来她恩怨分明，不是没温度冷血动物。
温敏听完，不只是失禁还是感动，呜呜咽咽泪如泉涌，又或许是感受希望就在眼前，今后翻天覆地放肆吸白粉，不必担心钱多钱少，多么伟大光明前途。
但是温玉继续说：“我有五万块存款，明早提出来交托给你，当还你恩义。”
显的烟在唇边，不合时宜笑出声。怎么เ不是十万？小姑娘鬼精鬼精。
温敏难置信，过几秒，恨意陡生，“你要眼睁睁看我去死！”
“路是你选。”
“我与妈咪的恩，你们一生一世还不起！”
为一克白粉，可以杀妻杀子，放火烧屋，更何况同父不同母姊妹，随时随地翻脸不认。
显敲一敲桌面，温敏的气焰又弱下去，继续演苦情剧ຕ。
一旁古惑仔飞出一口血，哭到鼻涕眼泪满脸，还在不停扇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