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嫂用象牙梳子慢慢的一上一下的梳理着，并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老太太，我说句不中听的话，这少也是正儿八经的主ว人。燕儿拍她马屁，做她心腹，也没错啊。当然，你看不顺眼，过几天我就找个借口辞了她。这屋里，当家做主的不还是老太太吗！”
她默默垂下头，伏在床上，仿佛年幼的孩子依着慈母。过了很久很久，才站起来开门，秦嫂就站在门外，她知道周老太的脾气，只是端着面盆在外面温顺的等待。一看开门，忙绞了把热毛巾送上去：“老太太，快擦把脸，莲小姐肚子里有了你的金孙，是天大的喜事！”
蔡琪瑶恨得跺脚，周震默不做声，林伊又是事不关己的样子。她咬牙切齿，却不敢稍露半分。她现在明白，她是遇到劲敌了，可恨孤军作战，她看着林伊，茫然的想，林伊都这样了，何苦她撑着？不如弃甲而去。这个被她嘲讽的乡下女孩此时娴ຒ静得如一朵花，倒真的有几分富贵安闲的气息。她听得自己胸膛里长叹一声，懊恼万分，却不能力挽狂澜，但人生多的是恨。她该明白。
莫莲也笑笑：“哪里。一些粗浅的活，你笑话了。”她想她真的是胸无城府一派天真吗？她的话几分真几分假？但是她的眼神，是猫一样的娇媚柔和，如微微湛蓝奠空，透明，无容你怀疑ທ。莫莲暗骂自己多心。
他心痛的抓住她手，“呵呵”吹着。她的眼睛忽然湿了，有泪流在他的手背，的一滴。周震惶恐的问：“怎么啦？伊儿？很痛吗？”“不，”她沙哑着说：“是很幸福。”她扑进他的怀中ณ，时间沙沙过，断了的指甲â有咝咝帝痛，然而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人生充满伤痛和悲哀，而她，无力改变。
林伊“扑哧”一声笑了：“你几时会说禅了？”
莫莲擦干眼泪笑道：“妈说哪里话？妈要吃，女儿怎么会累？”
没有用，在这风雨黑夜里，每辆车都想赶快回家，谁会停下来？鲁白尘焦急万分的看着一辆辆车从他身边驶过，默默祈祷ຕ，可是纵然他冒着危险站在路中ณ央，汽车还是小心翼翼的从他身边绕过，不肯稍作停留。
莫莲怔了，是蔡琪瑶。昨天的事又像噩梦一样向她扑来。她记起了她歇斯底里的怒骂，那些恶毒的语言，是她今生都不曾听过的。它们那么轻而易举的，就摧毁了她的自尊。让她觉得她好贱，好不要脸。莫莲的心禁不住的，她紧张的看着蔡琪瑶，手指紧紧抓住衣襟，指关节都失去血色，如同她苍白如纸的脸色。
“没有啦，妈，快点去烧饭，我真的饿了。”林伊强颜欢笑把母亲推了出去，随后关上门，泪水无声流了下来。这么多天她杳无音讯，他并没有上天入地的找她，只有一个ฐ电话，母亲明白地说，只有一个问候电å话。他已忘了她，他已๐经不在乎她！他已经把她放在了心外！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没有给他生一个儿子！再美的爱情也会变质，也经不起时间空间的考验！当年浓情蜜意如今都烟消灰灭，可恨她还如此心心念念的记挂他，处处风景都是他！她傻，她好傻！林伊呆呆的坐在梳妆镜前，眼泪打湿了她的脸颊，她用纸巾轻轻抹乾ດ，告诉自己不哭，她的眼睛不能哭，一哭就又红又肿不能见人。可是眼泪不听她的命令，潺潺而下，犹如小溪源源不绝。她终于埋臂间失声痛哭！
十五
她的心被仇恨敲打着，日日夜夜不得停息。她疯狂的委托私家侦探收集莫莲的一切，血型、爱好、家庭。她像猎狗一样嗅着敌人的气味寻找蛛丝马迹。她从来没有这样冷静，做事从来没有这样有计划。她不再是个浪ฐ漫率性的女子，她的心脏成了一个抽屉，分门别类井井有条的装着有关莫莲的所有资料。她把她当作灵魂的另一面，被地狱之火熊熊燃烧的一面。她那ว么清晰的了解她，甚至比她的亲人更了解她。她时而看到เ莫莲在这些资料中向她卑微的微笑，时而孤傲的昂起头，似在嘲笑她病弱的身体和被她掠夺的爱情。林伊简直要在这些纸张中ณ疯了，她的心脏承受不了这夹杂着愤怒怅惘和悲痛的刺激，常常感到胸口，不得不停下来吃两颗药，才缓解一下情绪。她知道医生关照一定要冷静和情绪稳定，但是她做不到，她做不到！如果一闭眼上了天堂她也认了，人间爱恨交加，纠缠，她不想再留恋了！
她终于找到了莫莲最柔弱的地方แ，她有一个弟弟莫东。她视这个弟弟为心头肉，她进周家就是为ฦ了莫东的病。现在莫东正在康复期，林伊想如果让莫东知道莫莲的真正身份他会是怎样的悲伤愤怒？这才是真正插在莫莲心头的刀。林伊明白世间没有什么比亲人的不爱惜不信任更让人悲痛欲绝的了。可是在这把刀要出膛时，她不免踌躇了。她面对的是一个青涩少年，他是无辜的，他不能理解成年人的世界，特别ี是这样残酷的事实。林伊想自己้少年时是个多么เ无忧无虑的少女，她为何要让莫东来承受这一切。她看见刀的雪亮光芒，但是她不知要不要把这把刀亮出来？
这天，天高高的，云彩儿淡淡的，莫家的小院迎来一位客人。她看来那样高贵动人，穿着米色的长裙，乌黑的秀扎成一条松松的马尾。她温文尔雅，对谁都充满笑容。她说她是莫莲的好朋友，一直住在国外，今天刚回来，听说莫东生病了，特意来看看。
莫莲的继母和父亲都有些疑惑，好像从来没听说莫莲有这样一个ฐ好朋友？但是莫莲这孩子一向沉默寡言，心事都埋在心里，有这样的朋友也不会说啊。看她衣饰华贵容貌美丽ษ，出手又是大方，他们也很是热情。特意泡了上好的龙井香茶，又怕怠慢了她，莫莲的继母不停的问长问短。
林伊回答得体，她轻轻抿一口香茶，又细细打量这小院。这是莫家在这儿租的房子，收拾得很干净，院里还有一棵高高的梧桐树，清风吹来，沙沙作响。莫莲的父亲雅好盆景，摆了满满的一个院子，样子或清奇，或玲珑，或洒脱，倒也赏心悦目。家具不多，看上去很是简朴。莫莲的继母很是热情，就拉她坐在莫莲的房间。她很是仔细的环顾ุ了一下，这是一个ฐ很朴素的房间，铺着蓝格子床单的单人铁床，写字台，和一排竹子书架。上面放了一些日文书和文学书，她看了书名，格调还是很高雅的。这儿的主人，该是一个单纯的羞涩的朴素少女，而不是在周家豪宅里等着做如夫人的美少妇！
“莫莲，还好吧？”林伊轻轻吹了一口茶叶，装作不经意的问。
莫莲的继母想起莫莲再三嘱咐她不可和外人说她在周家的事，不过她这人爱显摆，心里藏不了事，还是忍不住隐隐约约露出来一点：“她现在好得很！快要时来运转了！”
“喔。”林伊表面上还是微笑着说，心里已是打翻了五味瓶，她想自己不能再呆在这个屋了，再呆下去真要失态了！她便笑笑：“我去看看莫东。”
她真想告诉莫东真相！他的好姐姐为了他做了些什么！可是这个瘦小的少年，有着早慧而又成熟ງ的眼睛，他的笑容那样恬适，手和脚๐都是干净的苍白。他像一块玉，让人只能小心收藏，小心呵护。林伊明白自己้的话会给他带来什么！她实在不忍心伤害他，在他心头插上一刀！她选择了什么都没说。
她走出小院，走在小巷中ณ，忽然听见有人叫她：“姐姐！”
姐姐？这样亲切的招呼！她缓缓的回过头，看到莫东在阳光下向她微笑。中ณ午的阳光那样干净那ว样透明，照ั在这个少年天真未泯的眼睛上，那笑容带着淡淡的羞涩。淡淡的桂花香飘在他的际、额头、肩上，他半透明的耳垂是粉红的。林伊在心中ณ感叹，这是一个多么好的少年，他应该拥有玉一样纯洁的心灵和美好的生活。不要把大人的事来伤害他，他不懂，也不明白，他会长大，会知道一些乌七八糟的事，但是，林伊想，那是等到他的心灵坚强到เ可以承受的时候。
“姐姐。”他不安的搓着手，手心里全是热热的汗：“我姐姐好吗？”
“莫莲？”林伊不解的问：“难道你不知道你姐姐好不好？”
他低下头，轻轻说：“爸爸不说话，妈妈说姐姐很好，姐姐拿回来很多很多钱给我治病，给我做手术。可是姐姐不快乐，有时姐姐会对我流眼泪，有时会叹气。我们以前虽然穷，但是姐姐很快乐。姐姐，我姐姐到底在做什么เ？我同学卫东的姐姐听说在做乱七八糟的事，所以很有钱。如果，”他的眼睛里涌ไ出了泪水，胸膛剧烈的起伏，声音都哑了：“我姐姐也在做这种事，那么我宁愿死！我也不要用那种肮脏的钱！”他的脸涨得通红通红，豆大的泪水滴在地上，碎了。
林伊看着这个聪慧的少年，心一阵阵抽痛。她安慰的拍了拍莫东的肩，莫东抬起头，看着这个ฐ美丽温柔和善的姐姐，她的黑眼睛里闪着星星一样的光芒，闪着亮亮的涟漪，这是一个ฐ多么美丽的姐姐啊。他听见她用仙女一样动听的声音告诉他：“莫东，你的姐姐很伟大，她没有做不好的事，她是个很好很善良的姐姐。她很辛苦很清白的工作，以后，一定要孝敬你姐姐，不要让她生气。”
少年莫东的眼睛里闪动着欣喜的光芒，他向林伊鞠了一个躬，转身向家里跑去。林伊忽然觉得生活很美好，善良很美好。巷子里有婴儿的呢喃声，谁家老妇聚在门口随意的说着家常，还有那ว狭小的家常的店铺。这是青翠的生活在流动，那是真实的生活。就如阳光跳跃在莫东单薄的背上，也跳跃在林伊的眼睛里。阳光那样香，终于把她惹出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