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下这件事，她又想到大公主，那模样儿此刻回想起来，似乎与平日的印象不同。仔细一琢磨，才确确实实觉，果然有异于别的十一岁的女孩子。丽太妃生的公主，才小她一岁，但站在一起来比，至少要相差三、四岁。不能ม再拿大公主当孩子来看了！
慈禧太后自然不会没有听过皮黄，但宫里十几年，听的都是升平署太监扮演的昆腔，偶有皮黄戏也不多。近年"三庆"ิ、"四喜"两班，名伶迭出，王公府第每有喜庆堂会，必传此两ä班当差。名为当差ๆ，赏赐极丰，演出自然特别卖力，名伶秘本，平日轻易不肯一露的，亦往往在这等大堂会中ณ献技。大公主从小跟着恭王福晋到亲友家应酬，兼以她的外祖父桂良，父子两代都久任督抚，起居奢华，凡有小小的喜庆，都要演戏，所以大公主在这方面的见闻，比慈禧太后广得多。
等肃顺一走，肃亲王华丰便要料理载垣和端华的大事了。他与绵森已经商量好了步骤，分头办事，绵森驱车入宫，去领明降的谕旨ຈ，华丰便备了一桌盛宴，派人把载垣和端华去请了来。
"你老明鉴！"他说，"上命差遣，身不由己。堂官交代，怕你老路上脾气，叫把这个玩意用上。何必呢？塞在嘴里，怪难受的！我就大胆违命不用了。不过我也有下情上禀，你老得体恤体恤我们，这一路去，千万别ี一嗓子喊出来。不然，可就送了我忤逆了！"
一提到雍正朝的伦常剧变，东太后越心惊胆战，"妹妹，"她颤声问道："ิ你说，他们敢那样子吗？"
"你总听大行皇帝讲过，咱们大清朝开国的时候，那些事儿吧？"
看见儿子只有六岁，便要承担一片破烂的江山，皇帝万感交集，自觉对不起祖宗，也对不起子孙，此时才知生死大限是如何严酷无情！万般皆难撒手，而又不得不撒手，人世悲怀，无过于此。就这样一阵急痛攻心，顿ู时又冷汗淋漓，喘息不止。
穿着袍褂的大阿哥，听张文亮说一句，他应一句，但一掀帘ຈ子，只见满屋子跪的是人，把他吓得愣住了，回身就跑，不想张文亮正好拦在后面。
孝全之崩，曾有异闻。清宫词："如意多因少小怜，蚁杯鸩毒兆当筵，温成贵宠伤盘水，天语亲褒有孝全。"原注："孝全皇后由á皇贵妃摄六宫事，旋正中宫，数年暴崩，事多隐秘。其时孝和太后尚在，家法森严å，宣宗亦不敢违命也，故特谥之ใ曰：-全。宣宗既痛孝全之ใ逝，遂不立他妃嫔之ใ子而立文宗，以其为ฦ孝全所出，且于诸子中年龄较长。"照这诗看，孝全暴崩，似是新年宫中家宴，为ฦ人下毒所致。但"ิ温成贵宠伤盘水"一，兼用宋仁宗张妃怙宠及庆历八年近侍作乱ກ纵火，曹后率宫人救火擒贼的故事，不知意何所指？词连孝和，尤不可解。史载：宋仁宗张妃颇็与闻外事，曾为其伯父尧佐乞官，或者孝全亦有类似的举动，而宣宗继母孝和太后秉性严å毅，有所责备，孝全因而羞惧服毒。宣宗哀矜，谥以"全"字。这是我的猜想，究竟真相如何？诚所谓"宫闱事秘，莫得闻矣！"ิ
宣宗生前，三后九子，二、三两子幼殇；第一子死于道光十一年四月，两个月以后，皇四子奕詝生，是为ฦ文宗。
文祥还来不及回答，一名苏拉掀帘ຈ进来禀报，说"ิ恭王有请"。两人到了那ว里，恭王跟他们商议江宁的善后事宜。陵西道监察御史朱镇有个ฐ奏折，说"金陵克复已久，善后事宜，亟应认真办理"ิ，指陈"ิ遣散兵勇，清还田à宅，抚恤难民，招徕商贾"四事，请旨饬下两江总督曾国藩切实筹办。恭王认为这是件大事，但所需经费，相当可观，要先替曾国藩设身处地想一想，能不能筹措，有没有困难？
这一谈，话题扯得极广。突然间听得自鸣钟打了九下，恭王不觉诧异："怎么เ，到เ这时候还不-叫起-？派人去看一看，怎么เ回事？"
平常总在八点钟"叫起"ิ，这天晚了一个钟็头，难怪恭王不解。他不知道，这正因为两宫太后在谈他的事，尚未得到เ结论的缘故。
蔡ກ寿祺的第二个折子，连慈安太后都觉得有些惊心动魄！她认为ฦ这个翰林的胆子太大了，居然敢提出让恭王"退居藩邸่"的建议！那么"ิ别择懿亲议政"ิ，是找谁来接替恭王呢？
听慈禧太后念到末尾，她有些明白了。毫不思索地问道：
"是让老七来当议政王？"
"他那儿成！"ิ慈禧太后使劲摇着头，"ิ得另外找人。"
"另外找人？"慈安太后越惊诧，"你是说不教老六管事？"
听这口风，慈禧太后未免失望，一时无话可答，便反问一句："那么你看呢？这个折子总不能不办呀？"
"我看小小给老六一点儿处分吧。"ิ
"这还不如说他几句。"
"对！"慈安太后赶紧接口，"就说他几句好了。"慈禧深悔失言，力图挽救，因而又问："说他，他不听呢？"
"那就照ั你的意思办。"ิ
这一次是慈安太后失言。"好！"ิ慈禧太后欣然同意："ิ咱们就这么商量定规了。"
于是"姊妹"俩又细细地研究蔡寿祺ຘ的折子，以及两人如何此唱彼和，劝恭王总要谨慎小心。等一切妥帖ຆ，方传旨"ิ叫起"。
行过了礼，照例由恭王陈奏，等他站在御案旁边，把应该请旨事项，一一回奏明白，有了结果，该要退下去"跪安"的时候，慈禧太后从御案抽斗ç里取出一个白折子，扬了扬说："ิ有人参你！"ิ
听到这样的宣谕，臣下便当表示惶恐，伏地请罪，那时两ä宫太后便好把预ไ先想好的一顿教训，拿了出来。但是恭王没有这样做，勃然变色，大声问道："谁啊？"
他变色，两宫太后对于他的无礼，也变色了！"你别ี管谁参你。光说参你的条款好了。"ิ慈禧太后一面想，一面说：
"贪墨、骄盈、揽权、徇情。"ิ
"喔！是丁浩é。"
慈安太后答了三个字："不是他！"ิ
"那么是谁呢？"
恭王坚持着要知道参劾他的是谁，那一刻已失却君臣的礼貌，庙堂的仪制ๆ，只象寻常百姓家叔嫂呕气，也就因为ฦ有此闹家务的模样，侍立的军机大臣们都急在心里，却不能也不敢上前贸然劝解。
由á于恭王的咄咄逼人，慈禧太后只好说了："蔡寿祺！"ิ
"蔡ກ寿祺！"恭王失声抗言："ิ他不是好人。"
"哼！"慈禧太后微微冷笑，颇有不屑其言的样子。
这一下惹起了恭王的无名火，把脸都胀红了，"这个人在四川招摇撞骗，他还有案未消เ。"ิ他声色俱厉地说，"ิ应该拿问。"
两ä宫太后把脸都气白了。慈安太后嘴唇翕动着，想要说什么，慈禧太后捏住了她的手，示意不必作声。她天生有此秉性，越遇到这种时候，越有决断，就这刹那ว间，她已定下处置的办法，所以阻止慈安太后与恭王作徒劳无益，有伤体制ๆ的争辩。
"你们退下去吧！"ิ
慈禧太后作了这样的宣示，不等他们跪安，随即向慈安太后看了一眼，迅即起身离座，头也不回地从侧门出去，绕过后廊，回到听政前后休息用的西暖阁。接着慈安太后也到了，在炕上坐了下来，一阵阵喘气，並且不断地用手绢擦着眼睛。
里里外外，鸦雀无声，但太监、宫女，还有门外的侍卫，却无不全神贯注在西暖阁。终于慈禧太后打破了可怕的沉寂，"我说的话不错吧！"ิ她看着慈安太后问。
"唉！"慈安太后拭着泪，不断摇头叹息，"叫人受不了！
那兴这个样子！"
"那……，"慈禧太后以极严肃的神情，轻声说了句："我可要照我的办法办了！"她略๓略提高了声音问："小安子呢？"
"奴才伺候着呐！"安德海在窗外应声，然后人影闪过，门帘掀开，他进屋来朝上一跪。
"外面有谁在？"
这是问领ๆ侍卫内大臣、御前大臣，以及"内廷行走"的王公；安德海答道："八爷、九爷、六额驸都在。"那是指的钟็郡王奕诒，孚郡王奕譓和景寿。
慈禧太后略略沉吟了一下吩咐："传旨：召见大学士周祖培、瑞常，上书房的师傅。再看看朝房里，六部的堂官有谁在？一起召见，快去！"
安德海答应着，退出西暖阁，飞快地去传旨。他知道这是片刻๑耽延不得的事，而最要紧的是得把两位老中堂找到，所以向景寿自告奋勇到内阁去传旨。
一听太后召见，谁也不敢怠慢，周、瑞两ä人都奉赐了"ิ紫禁城骑马"的，立刻๑传轿，抬到เ隆宗门前。这时上书房的总师傅，吏部ຖ尚书朱凤标，上书房师傅，内阁学士桑春荣、殷兆镛，以及本定了召见，在朝房待命的户部侍郎吴廷栋、刑é部ຖ侍郎王桂都到了。
两宫太后升座，先指名喊道："周祖培！"
"臣在！"ิ周祖培出班单独跪下。
"起来吧，站着说话。"
周祖培站起身来，一眼瞥见两ä宫太后泪光莹然，越惊疑。本来当安德海ร来传旨时，他就觉得事有蹊跷，此刻军机大臣一个不见，而两宫太后似乎有无限委屈，这必是生了什么纠纷？倘或猜想不错，这场纠纷决不会小，自己身居相位，站在一个调人的位置上，举足重轻，疏ຕ忽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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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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