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眼看着杜宇一步步走向围城,姜默菡的心一点点绝望起来,每天在武汉待着,她就好像天天闻到了杜宇要结婚的味道,她迫切想离开这里,去外面散散心。默菡找公司请了长假,她选择的旅游地点是云南,她没有跟团,是独自去的。

这天傍晚,去武昌中华路“小乐川”吃火锅前的一个小时,陶美娟给英子打了个电话,叫她马上赶过来。杜宇和陶美娟刚刚点好下火锅的菜后,英子就到了。杜宇看见这女孩虽然年龄不大,五官也还算俊俏,但浓妆艳抹,他第一印象就有些不好。吃火锅的时候,陶美娟๱和英子不停地劝杜宇喝酒,想到这天是陶美娟๱的生日,杜宇也就多喝了几杯。吃完火锅,陶美娟๱极力邀请英子去她家坐坐,英子爽快地答应了。回到家时,陶美娟拿出几罐椰子汁,递给杜宇一灌,杜宇接过来一口气喝干了。陶美娟和英子在客厅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聊了一会,英子说她可能是酒喝多了,有点头晕,陶美娟于是和杜宇把她扶到客房的卧室里躺下。之后,杜宇本来想上网看看新า闻,但看了没几分钟็也感觉头晕得厉害,很快他就不省人事了,脑แ袋趴在了键盘上。

陶美娟说:“也许两ä者都有吧。”

“碧血剑”说:“怎么เ会失眠啊,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医生说你怀孕两个多月了,你自己会不知道?太奇怪了吧?”

“我没这个ฐ意思,我说的是事实。”

默菡的电话响起的时候,杜宇正趴在办公室的桌子上打瞌睡,昨晚一宿没合眼,还受到了惊吓,他感觉全身都快虚脱了。但默菡的电话却像给他注一针ฤ强心剂,他马上精神抖擞起来,困意全消,抓起公文包就冲出了报社的大门。他们约定在印第安酒吧见面。

韦敏的老家在宜昌,她现在武昌徐东路的一家公司做会计。韦敏的舅舅舅妈都在武汉,他们的女儿和女婿前几年移民到เ了美国纽约。她舅舅舅妈2๐004年初去大洋彼岸探亲,据说一年半载的都不会回来。收入不高的韦敏正好不想花钱在外面租房子住,于是就搬到舅舅舅妈家帮他们看房子。她的舅舅舅妈在建材市场后面那条小巷的尽头有一座老式的独门独院。这天深夜,韦敏和几个朋友从汉口蹦迪回来,下了的士,她独自拐进小巷๕,刚ธ一进院门,就被悄悄尾随在她身后的一个蒙着头套的男人捂住了嘴,然后拖到了里屋。韦敏以为自己马上就要遭到时,隔壁房间里突然传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个男人于是停止了动作,侧着耳朵聆神谛听。其实那是韦敏养的几只兔子发出的声音,但韦敏急中生智,对那个男ç人说,她妹妹住在隔壁,可能是被吵醒了。就在那个男人一愣神的工ื夫,韦敏猛地推开他,夺门而逃……

由于所有住客的房间号码都是保密的,杜宇无法通过姓名查询到默菡所在的房间,但这个难不倒有着多年记者生涯的他,很快,他就从自己房间的服务手册上查询到เ度假村里有一家中ณ国餐厅,他想默菡一定会到เ这里来用餐的。当天吃晚饭的时候,杜宇就早ຉ早地来到那家中国餐厅。杜宇吃得很慢,一顿ู饭吃了将近三个小时,然而,直到餐厅打烊,默菡还是没有出现,杜宇又到海景度假村的花园露台咖啡店、酒吧、网球场和游戏室等休闲场所寻找,还是没有发现默菡和韩瑞的踪影。杜宇决定明天一大早就在度假村外面的海滩上等待,他想千里迢迢来这里旅游的人,绝不会整天待在房间里,一定会到เ海滩上去观光游玩的。

这天是平安夜,满腹心事的杜宇又睡不着,他索性走到เ海滩上去吹风。惆怅中,杜宇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在海ร边一块突兀的大礁石上坐下来。海风习习,涛๙声阵阵,杜宇从随身携带的一个挎包里掏出那柄锃亮的铜管小号,开始吹奏起了《康定情歌》,他这次来泰国所带的不多的行李中就放了这柄小号,他以前就无数次幻想过在海边吹小号的情景,他喜欢这种天人合一的感觉。

52

姜默菡和韩瑞确实是住在普吉岛的海ร景度假村,他们甚至跟杜宇住的是同一幢楼,只是不同层,默菡住第三层,杜宇住第五层。这天晚上,默菡和韩瑞去海ร滩上漫步、吃泰式烧烤,就在两人准备回房间休息的时候,默菡突然听见不远处的海边传来悠扬的小号曲《康定情歌》,她的心蓦地颤动起来。这不仅是因为在异国他乡听到เ中国民间乐่曲感觉特别亲切,更主要是因为她好久没有听到有人吹小号了,每次听到小号声,不管何时何地,默菡都会忍不住想起武昌的起义แ门,以及古老城墙上那ว个忧郁๗的吹小号的男孩。看见默菡站在那里凝神谛听,韩瑞劝她说:“亲爱的,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去珊瑚礁潜水呢,潜水需要体力充沛,今晚你一定要保证睡眠充足。”

默菡说:“我再听一小会。”

韩瑞微笑着问:“听到中ณ国的民族音乐,是不是勾起了你思乡的衷肠?”

“也许吧,”默菡嫣然一笑,接着她又说,“韩瑞,要不你先回去休息,我在这里再听听、走走。”

“那我陪你吧。”

“还是不要了,我想一个ฐ人静一静。”

“亲爱的,你有心事吗?”

“没有,我只是想在音乐่中安静地享受一下一个人的时光。”

“默菡,你是一个太感性的女人,我能理解。”韩瑞宽厚地说,“那我不勉强了,亲爱的,记得早点回去,一个人注意安全,我等你。”

韩瑞轻轻地拥吻了一下默菡,然后独自回度假村的房间了。

默菡循着小号声走去,突然她恍若电击,小号的乐曲变成了她异常熟悉的那首英国古典民谣《绿袖子》!乐่曲的每一个短暂停顿,音符的每一个细微变化,旋๙律的每一个ฐ起伏流动都是默菡了如指掌的。在起义门的城墙上,她曾经依偎着杜宇无数次听过这首小号曲,她太熟ງ悉杜宇吹奏的风格了,一首并不悲楚的曲子都能被他吹出无຀限的伤感来,时常让她听了唏嘘不已๐。

而这个平安夜,在远离武汉的泰国普吉岛的巴东海滩,她竟然听见了跟记忆中一模一样的《绿袖子》。这难道是幻觉吗?还是杜宇真的来到了这里?默菡不顾ุ自己穿着高跟鞋,她小跑起来,她要找到那个ฐ吹小号的人!她深一脚浅一脚๐地跑着,后来她索性把高跟鞋脱下来,拎在手上继续跑。漫天的星光下,默菡突然看见一个孤独的背影坐在礁石上吹着小号,她当即就呆住了,激动的泪水“唰”地从眼睛里汹涌而出,因为这个背影她是如此熟悉,它像火一样烫在了她的心里,永远无法抹去,她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他是谁!默菡揉了揉眼睛,又掐了掐自己的胳膊,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但事实告诉她这不是梦!

杜宇已经吹了一个多小时的小号,内心的郁闷少了一些,平静了一些,他站起来,跳下礁石,准备再到海滩上去寻找一次。但是,当杜宇跳下礁石时,他猛然发现前๩面沉默地站着一个ฐ裙袂飘飘的女孩。杜宇愣住了,尽管他看不清那个女孩的五官,却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嗅到她的气息,他太熟悉了,即使他的嗅觉器官失灵,他也๣能知道这种呼吸和气息来自谁的身上。两ä人就那样面对面地站着,站成了剪影,站成了雕塑,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椰树上几只扑腾而起的海鸟发出的聒噪,唤醒了他们之ใ间的凝思,杜宇叫了一声:“默菡!”

默菡也叫了声:“杜宇!”

两个人就跑到了一起。杜宇紧紧地把默菡抱在怀里,好像生怕她再丢失了一样,他疯狂地吻她,可是在一阵近乎窒息的热吻后,默菡却从他怀里挣脱开来,她喘息着说:“杜宇,我们再不能这样!”

“为ฦ什么?”

“我已๐经不再属于你,你也已经不再属于我,而且你在法律意义上是别人的丈夫!”

杜宇悲哀地发出一声嗤笑:“丈夫?我现在是赤条条的一个光棍!”

杜宇告诉了默菡在他和陶美娟婚礼上发生的可怕变故,以及变故后面的真相,他还告诉默菡,自己这些日子来的反思、感想,他说这次来泰国就是特意想找回自己้的真爱,为ฦ此,他费尽心机打听她的行程,住进了她住宿的那个度假村……默菡愕然了,她万万没有想到生活竟然给她和杜宇开了一个ฐ如此残忍的玩笑,她万万没有想到命运是如此不公,让一个善良美丽的女孩竟然在新า婚当天香消เ玉殒,她更没有想到的是,杜宇这次穿越千山万水竟然真的是为她而来,为失落的爱情而来,她的泪水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她不知道为谁而哭泣,为她和杜宇?为逝去的人?为生活?也๣许都是!

杜宇突然侧过身来,双手按住了默菡的肩膀,他问:“默菡,我们还有机会吗?”

默菡的身子僵直在那里,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也๣吹乱了她的心情。她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让她无从招架,无法冷静。

杜宇叫了一声:“默菡!”

默菡好像没有听见,她还愣在那里发呆,右手机械地揉搓着自己的左手。

杜宇嗫嚅着问:“默菡,我们,可以从头再来吗?”

默菡的右手摸到了左手中指上的那枚钻戒,星空下,那枚韩瑞送给她的钻戒绽射出幽幽的光芒。突然,她的心像被什么刺中了一样,浑身一凛,她蓦地站起来,说:“对不起杜宇,太晚了,我该回去了,我男朋友还在等着我呢!”说完,她就径自跳下了礁石。

“默菡!”杜宇在后面叫道,声音里充满透骨的伤感。

默菡头也不回,走着走着,她开始小跑起来,她跑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她害怕自己一回头就会再也迈不动脚步,她害怕好不容易适应的一种新生活突然被打乱。突然,慌乱ກ不已的她一头撞在了一个ฐ男人宽厚的胸怀里,她惊得正要尖叫,但那ว个男人轻轻掩住了她的嘴,转而温柔地揽住了她的腰。默菡定睛一看,原来那是韩瑞!

53

不眠的圣诞夜,普吉岛巴东海滩大街上酒吧林立、灯火迷乱,许多穿着暴露的年轻女孩站在街边向行人搔首弄姿ู,到处充斥着一种暧昧的气息。失魂落魄的杜宇踯躅在街头,之后,他随着人流拐进一个叫“芬妮”的夜总会,坐在一个角落里喝闷酒,他的沉默与孤单和夜总会里的喧哗嘈杂显得很不协调,也显得特别引人注目。杜宇不知自己喝了多少,他只是感到心脏ู在狂乱地跳着,身子已经发飘。一个ฐ身材窈窕、穿着泰国艳丽民族服装的女孩一直在看着杜宇,她是一个泰国导游,来这里猎奇的人她见得多了,但是像杜宇这种似乎完全超然于周遭躁动环境的男人她很少见到เ,他的冷峻哀伤颓๙然孤傲,让她有了一刹那的心动。一刹那也就够了,她不是个喜欢追求永恒的人,她觉得生活就是由á许多一刹那的快乐่组成,她只享受过程就可以了,大家都是过客,何必问结果。

看见杜宇想站起来,却又虚弱地坐下,女孩轻盈地走了过去,笑容可掬地问:“can

ihelpyou?”

杜宇醉眼迷朦地看着女孩,用不太流利的英文说,他是中国游客,问她能ม不能把他扶上出租车,他要回暹罗海景度假村。

女孩立即换了一口流利的汉语,说:“没问题,先生,我送你回去。”

女孩把杜宇搀扶出“芬妮”夜总会,她没有叫出租车,她自己有一辆美式敞篷吉普车,她把杜宇扶到เ副驾驶座上,帮他系好安全带,然后一踩油门,吉普车“轰”的一声蹿了出去。女孩边开车边告诉杜宇,她叫帕依,是一名导游,她去过中国,会讲汉语、英语和日语。帕依问杜宇为什么伤感?杜宇把自己的心事告诉了她。帕຅依很认真地听着,听完后,她的眼睛湿润了,她问:“杜,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杜宇黯然说:“我也不知道。也许,天亮后我就该回中国了。”

帕依沉默了一下,然后露出一排洁白好看的牙齿说:“杜,不要不开心了,你看,那些烟花多漂亮!”她指着海滩夜空中ณ那一朵朵绽放的绚丽烟花说,“杜,开心点,海水会把一切悲伤带走的。”

杜宇默然。

帕依驾车把杜宇送回了海景度假村,她一直把他送到五楼的房间里。进门后,帕依挑逗地朝杜宇一笑:“你不反对我进浴室冲个凉吧?”

杜宇脸红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帕依也不待杜宇答应,就自顾ุ自地进了浴室。杜宇听见浴室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响,心,顿时开始狂乱ກ。

浴室的门打开了,帕຅依只裹着一条浴巾๢走出来,还滴着水珠的青丝盘在头上,丰满的酥胸半露,幽幽的眼睛带着妖魅般的蛊惑盯着杜宇,浑身散发着青春狂野的气息。杜宇慌乱ກ地从座位上起身站了起来,想迎上前去,又想躲避,他感觉到了血液的沸腾。但就在帕依即将滑入他怀里的一瞬间,杜宇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他蓦地推开帕依,冲进浴室,把头放在水龙头下,不停地用凉水冲着浇着……

等杜宇从浴ภ室里出来时,他发现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桌上的玻璃杯子下面压着一张小字条:“杜,对不起,我忘了,你是一个追求真爱的男人,你要的不是单纯的快感。希望你早ຉ点和你的默菡走到一起。祝开心!”

54

这个晚上,久久难寐的杜宇并不知道,他魂绕梦牵的默菡正和韩瑞进行着一次推心置腹的交谈——

默菡去寻找吹小号的人的时候,韩瑞有些不放心,也๣悄悄地跟了上去,他躲藏在棕榈树林里,看见了默菡和那ว个男人,看见了他们两ä人见面后的异常反应。虽然韩瑞没有明白地听见默菡和那ว个他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在礁石上谈了什么,但是他能感觉到默菡跟那ว个男人的关系很不一般,最初他也有些醋意,有些生气,甚至想冲上前去质问一番๘,可是,良好的教养迫使他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而且他相信默菡的为人,不是那种让他担心出轨的不三不四的女人。他觉得事情肯定不是他表面看上去的那么เ简单。和默菡回到房间后,韩瑞认为自己有必要跟她好好谈谈。

然而,韩瑞没想到的是,默菡告诉他的竟是一个如此凄美感人的故事,他对那个男人的妒恨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韩瑞不是一个气量狭小自私霸道的男ç人,他很爱默菡,但他知道爱绝不仅仅是占有,他不想把默菡当成自己的私有财产,他要的是一种平等相互的爱。

韩瑞现在明白了,为什么一直以来默菡都好像是心事重重,对他的爱反应不是那么เ热烈不是那ว么投入,有时他甚至还感觉她是在敷衍自己。他们有许多亲密接触的机会,但默菡总是刻意和他保持距离,连住宿宾馆的同一个房间都是分榻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