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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生劫难(3)

不久校长也公开警告我了。3月18日他到班上讲课,一开始就说:“‘大鸣大放’时有一个署名‘邱แ必特’的同学,写了一张大字报叫《论辩‘正’法和共产主义แ》,这篇文章肆意歪曲马列ต主义理论,恶毒攻击党的领导,极力污蔑共产主义,是一株大毒草。据说‘邱必特’是美国一个反动科学家的名字,看来这位同学十分羡慕他啰!这可要不得呀!”校长的话象一块重重的石头,猛砸在我的头上。我顿觉头晕目眩,不知所措。校长分明指的是我,那篇文章是我写的。可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且不说“歪曲”、“攻击”、“污蔑”等罪状,单就那ว个署名,我是借用古希腊神话里一个爱神๰的名字,哪里知道美国有个科学家也叫“邱必特”。也๣可能是校长自己臆想出来的。我不明白校长为什么要这样来理解我的文章,看待我本人。他在讲解《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一文时,不是一再强调要“严格区分两ä类不同性质的矛盾”吗?难道校长把我的问题看成是“敌我矛盾”?我不敢再往下想,我只在心里强烈地申辩着,写大字报时根本没去考虑文章是否有“毒”,更没有想到เ后果会是怎样。一时想到什么写什么เ,尽量把看到、听到的都写出来,连别处抄来的也贴出去,还唯恐落人后。除了争取表现,还能有什么目的?无非有一股逞强好胜的心理,大字报要写得比别人多,文章要写得比别人好。通过上学期末的“大辩论”,一些同学对我提出批评帮助,我从中得到เ教育和启,下决心在劳动中改造自己的世界观。我也知道自己有缺点。就在前天上学的路上,我看到เ大街上一位老人倒在地上,爬不起来,身上,地上满是呕吐出来的秽物。他在呼叫别人的帮助。可是许多人从那里经过,看也๣不看。我走到เ他身边,闻到เ一股酸臭味,心里有点害怕。旁边还站着两个ฐ人,却不去扶他。我走过去了,但仍不停地回过头来,只见许多人从他身边绕过去,若无其事地。我受到良心的谴责,几次想跑回去扶他。可是想到那几个ฐ观看的人,想到那ว些漠不关心的眼光,我的脚步不由á自主地往前๩走。我希๶望能有别人去扶起他,可是没有,直到我看不见的时候。我心里十分难过,可怜自己光有一颗可怜人的心,却不敢鼓起勇气,去做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我的意志太薄弱了,也许我的道德是太坏了。为此一段来我学习了毛主席著作和报刊社论,反复阅读有关青年修养的书,给自己้订了几条规约,迫切要求改变旧我。可是这一切校长并不了解,或者认为无关紧要,而一定要从政治上替我找出问题๤来。他只看到一个人的错误,不承认每个ฐ人都有自己的局限,这不是一时可以改变的。不允许我有与众不同的个性,把一个ฐ人的个性视为ฦ与无产阶级格格不入的东西,并企图通过一场残酷的斗ç争要来彻底铲除它。(待续)

“现在我明白了,这是因为我始终走不出个人的圈子,一心只想成名成家,没有更崇高的目标。而离开国家和人民,就谈不上个人的理想和前途,只有和国家、社会溶为一体,才能ม有所作为。”(待续)

我在当天的日记上激情地写着:

我一说完,教室里立即热闹起来。两ä三个人争着言,都是冲着我的。说我的言是“资产阶级谬论”、“恶意攻击”、“站在资产阶级立场替‘右派’分子喊冤叫屈”等等,简直在拿我批判ศ。我一句也听不进去,几次站起来要反驳申辩,可团宣委硬是不让我说。团支书又说我提得好,这几个问题不光我有这种看法,其他人也有同样的想法,让大家辩论一下,分清是非,对提高认识有好处。我只得硬着头皮听下去。但是没有一个ฐ言令我信服。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不要立场,我也没有讲党员不能ม当干部。而他们尽是举一些显而易见,又风马牛不相及的例子企图说服我。什么“站在不同立场6๔就看成9,9看成6๔”,什么“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难道这些道理我还不懂ฦ?

也许在我思想趋于成熟的过程中ณ,受一位朋友的影响,读过不少外国古典文学:巴尔扎克的、莫泊桑的,还有莎士比亚戏剧、泰戈ຖ尔诗集,都使我如醉如痴,崇拜得五体投地。他们的“至理名言”,我抄了整整一大本。此外,凡学校图书๰馆里有的世界名著,差不多没有漏过,学校图书馆没有,就跑到县图书馆去借。而借来的书比自己买的还能更有效地读完它。同时我还写下不少读书笔记或心得体会,把作品中表现的那ว种缠绵悱恻的情怀,温文尔雅的谈吐,以及理想美满的婚姻,作为自己模仿和追求的目标,企图充实自己的思想,填补精神上的空虚,可以在同学中显得学识渊博。虽然它曾使我的思想境界开拓得很宽,从简单的认识进入复杂的想象,从充满好奇的了解到兴致勃勃的追求。在精神上我走进了一个虚幻的社会里,一个不存在于这里的社会,导致自己与现实的距离越来越远。我曾经看不惯周围的人,嘲๦笑他们“粗鲁”、“庸俗”,没有“绅士风度”。言谈中少不了引用外国怎么เ样。但是,反“右”斗争又给我另一种现实,一种不可理解的现实:说一句南洋货比中国货好,就是崇洋媚外,攻击社会主ว义;说统购统销过了头,害得农民吃不饱,就是污蔑党的政策,对现实不满。这些本来就是事实,为ฦ什么不能ม说?有些人是真心实意要帮助党“整风”,希望党改正错误把国家治理好,不料却得到一顶ะ“右派分子”的帽子,并且永世不得翻身。这哪有一点言论自由á和实事求是的精神?我曾对一位朋友说过:“叫大家‘鸣放’,然后再来捉‘右派’,真是诡计多端,用欺骗網罗群众,有多少老实人好心得到恶报,今后谁还敢提意见。”我认为ฦ没有反“右”斗争,自己跟党是同心同德的,有了反“右派”,自己้反而走到“右”派那边去,至少我是同情“右”派的。

补充检查写完了,暂时松一口气,觉得该写的都已经写出来,交上去就坦然地让他们去裁决吧!我始终认为自己不是那ว种“反党反社会主义แ反人民”的人,也不是什么เ“典型的顽固不化的资产阶级分子”。我觉得团支部实在是找错了对象。真正在内心上跟党背道而驰,对党的一切都表示怀疑的人,他们并不知道去现,却只会向这些老实听话的人下手。

现在看来,当时所谓“反党反社会主义反人民”的说法,被无限夸大了。实际上在任何国家、任何政府内部都可能出现持不同政见的人。如果缺乏自信,疑心重重,认定所有反对者都在搞阴谋,威胁自己的统治地位,并据此得出“阶级斗争永不休止”的理论。灾难就必将降临到一些人头上,社会也将永无宁日,团结、展和进步只能是空谈。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