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烟不？”他抽出两ä支烟，递给段科长一支，又将另一只递到郁树面前。
厂长姓戴，四十出头，又高又胖，说话虽满是官腔，但很有气势，而且口才出众，寥寥数语，便让郁树对24厂的过去、现状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后来过了很久ื郁树才知道，电子局下属的这些“无线电元器件厂”，多属区级小厂，有的甚至是街道厂。有些厂工人多是附近居民，从来没有从大专院校分配过学生，所以厂里没有集体宿舍，没办法接收家在外地的学生。加上有些厂效益不好，根本不想要人。但是当时他不知道这些，以为又和上次一样，是由于他学习成绩差而被退。
怎么回事？难道是漏写了？他急切而惶惶不安地走进人事处办公室。
那天是厂休，郁树吃过中ณ饭后百无聊赖，就到门卫处给付军打了个ฐ电话。付军正在上班，但听说他要去玩，立刻请了假，在大门口迎接他。两个人分别快半年了，一见面非常亲热，差点没拥抱。
电视机厂不愧为行业龙头老大，巍峨壮观的厂门，整齐林立的厂房，掩映在公园般花草树木间。生活区医院、幼儿园、学校一应俱全，简直就是个小社会。职工ื食堂更是如宾馆般豪华气派，一楼大厅足可以坐下三四百人——相形之下，24厂只能算个ฐ手工作坊。
但晚上吃饭的人不多，有家有口的都回家自己烧了，只有付军这样住单身宿舍的在食堂吃，所以偌大的餐厅显得空空当当的。不过付军还是到เ二楼叫了几个小炒、拎了几瓶啤酒，要了个单间。
一路不断感慨下来，这会儿端起酒杯，郁树忽然无话可说了。说什么呢？自己单位跟人家简直无法相提并论。付军显然也感到了他情绪的变化，便不再提两人单位的事，而是把他知道的外地同学的分配情况介绍给郁树，他说他上班后回过一趟学校，从班主ว任那儿得到不少情况。
分手时也许是酒精的作用，郁๗树的情绪恢复了过来，他热情邀请付军去他那儿玩。付军满口答应，说一定尽快过去。虽然早知他是个急性子，但郁树仍然没想到他第二天下午就到เ了。
他是和周永平一道坐刘师傅的送货车过来的，而且是直接冲到了四车间，同时还带来“高频头”的原材料。他说对外加工的活本就是他们生产科管，他这也算是“因公出差”，还说以后要经常来。
“什么เ‘因公出差ๆ’，整个一‘假公济私’。”周永平跟他已๐经熟了，开着玩笑。
“等等，”见周永平起身欲走，郁树叫住他，并指指付军，“晚上到我那喝酒。”
“好，一定到。”
晚上郁树还叫了王雨花、吉巧兰和余童。
付军和郁树个头差ๆ不多、胖瘦差不多，连酒量也差不多，都是在那ว年暑假的“大串联”中锻炼出来的。他们一对一都不是周永平的对手，但两人联手，周永平就要差ๆ点了。周永平平时话不多，但一到酒桌上，特别是三两酒下肚，不仅口若悬河，而且思维敏捷，三言两语就将三位女士招至旗下。二对四，而且那三位还是喝饮料é，郁树他们自然不敌。于是规定，除了第一杯算是礼节，后面要喝都是白酒。争执片刻，王雨花说，白酒就白酒，并且此后一直和周永平并肩作战，直至最后两瓶酒喝完，双方堪堪打平。郁树估了估，王雨花喝了将近四两……
（二）
付军后来果然隔三差五地来。
他一再说郁树厂虽小点，但工作轻松自如，住得更是逍遥自在，比他们四个ฐ人挤一间房舒服多了。尤其听说他不久因拆迁还会分套房子，更是羡慕不已。他说他们厂厂大人多，最头疼的就是房子，好多人结了婚小孩快上学了还住在集体宿舍。而且好容易论资排辈分到了房，也都是一层层蜕下来的最小最旧的。
他大多是“假公济私”在下午来，而且每每主动要求喊上周永平他们一道。也许是慢慢感到了郁树的“财政趋紧”，后来他都不空着手来，不仅烟酒全包，而且每次都要买很多女孩爱吃的零嘴，有时还看情况买些卤菜。
郁树似乎隐隐感到了什么เ。
果然，那天他难得在下班后跑了过来，难得在郁树面前吞吞吐吐、七绕八绕起来。
“我现你们车间女孩都蛮漂亮的。”
“是不是看上谁了？”郁树一愣，“不过，她们大多数都有对象了，而且年龄也都比你大。”
“不会吧，我看吉巧兰、余童好像蛮小的。”
“都比你大一岁。”
“是吗？”他顿ู了顿，“我现余童对你挺好的。”
“没那回事，她们几个对我都挺好的。”郁๗树总算反应过来，“我知道了，你是看上余童了。”
“你觉得她怎么样？”
“当然很好了，长得没话说，人也温柔体贴。不过，你不在意她比你大一岁？”
“无所谓。你很在意这个？”
“也不是，”郁树想了想，“不瞒你说，我还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再说，我现在每个ฐ月这点‘大洋’，一个ฐ人过都紧ู紧巴๒巴，哪还有能ม力谈对象？”
“她不会有对象了吧？”
“应该没有，但我不敢肯定。这样吧，我明天帮你问问，如果没有，我来给你做这个ฐ媒。不过，将来成功了，可别忘了谢我这个媒人噢？！”他笑着向他伸伸手。
“那ว是当然。”付军笑着立刻递过一只烟。
郁树的香烟就是从那一段开始抽的。
然而他们高兴得太早了，第二天，当郁树跟余童提起这事时，她当场就拒绝了。不仅如此，她好像还很不高兴，那一天都没给他好脸色。
下班的时候，王雨花显然也察觉到了，拦住他问怎么回事。郁๗树很郁闷，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最后还一脸不解：你说人家单位那ว么好，长得也不错，她怎么就看不上？是不是她已经有对象了？不过，即使有对象，她也用不着跟我生这么大气呀！
“你这个臭小子，我说你什么好呢？”王雨花伸出手指在他额头用力点了一下，“你是真傻还是装ณ傻？难道你真没看出来她喜欢你？”
说完，她丢下一头雾水的郁๗树，气呼呼地跨上自行车扬长而去……
（三）
1989年元旦，对24厂人来说是个不寻常的日子。那天晚上，他们厂有史以来第一次包了个ฐ大舞厅，全厂干部职工一起热热闹闹地辞旧迎新。
那天对周永平和王雨花来说，也是个不寻常的日子。就在那天，他们正式确定了关系。尽管早在意料之中，但当他们一道走进舞厅，并相依着坐到郁树他们身边时，大家还是有点不自然。好在很快，戴厂长激情洋溢的开场白转移了所有人的视线。
那天对郁树和余童来说，同样是不寻常的日子。正是那场舞会，结束了他们半个多月的“冷战”。
音乐响起，正是那熟悉的《请跟我来》。张军拉着吉巧兰第一个走下舞池，接着周永平和王雨花也站了起来，王雨花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看了郁树一眼。
郁树犹豫了片刻๑，站了起来，走到余童跟前，伸出左ุ手，不自然地笑着：“请！”
余童也犹豫了片刻，站了起来。
其实往日去舞厅，除了偶尔交换一下舞伴，他们也大多是这样搭档。而且，这曲子也是他俩最喜欢的四步舞曲，每次都跳得如痴如醉、依依不舍。
“还在生我气呢？”见她始终低头垂目、舞步生硬，郁树鼓足勇气开了口。
“没有。”她抬眼扫了他一眼立刻又垂下，语气依然冷冷的。
“好了，我们和解吧。”他侧过头，追寻着她的目光。
“你干什么เ！”她终于扑哧一笑，搭在他肩头的手使劲拧了他一下。
郁树释然舒了口气，右手用力搂着她的腰，左手拉着她轻快而优美地旋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