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王说：“召虎，我少年蒙难，藏在你家中，国人穷追不舍，围困你家，力逼你父交出我处死。我只恐连累你家，欲出门自，你父却将你兄长召无疾冒充我交给国人，使无疾死于乱棍之下。数十年来，我每念及此事，都哀痛欲死。我今将长逝，得见无疾大哥，拜谢他救我之ใ大恩，了我心愿，你何必悲伤？”说着却泪流满面。召虎哭得几乎昏死。
姜我父哽咽说：“大王不要多虑，我已经命太卜设下祭坛，日夜祈禳告天，求为大王延寿。大王乃是一代贤君，中ณ兴我朝，惠泽万邦ะ，必享高寿。”
只有那些平民们，才是真正的忧心如焚。他们的儿子，她们的丈夫，已๐经出征两年了，音信全无。谁都知道打仗是九死一生，早有传言，这次俨狁又被打回了北方草原，周人却也伤亡很大。他们在心里反复默祷神灵，保佑亲人能ม够回来。即使伤臂断ษ足，也胜过战死在那蛮荒之ใ地，魂魄不能ม还乡。
今天是讨伐北方แ俨狁部ຖ落（即后来的匈奴）的军队班师凯旋的日子。宣王本想亲自迎接，无奈病得气息奄奄，于是派太子领百官出迎。
仲苏说：“你去我家了没有？我母亲怎样？”
叔牙低头说：“我刚见过夫人。”
仲苏说：“她知道我父兄被害的事了？”
叔牙说：“今日午后，先王下葬之时，太师和伯虎将军一起被葬在先王墓旁้。天下人都已知道。”
仲苏咬住嘴唇，久久不语。叔牙说：“那昏君也许心里有亏，所以给太师和伯虎将军送葬的棺椁都是上等，陪葬礼器也是极多。”
仲苏说：“他如何对诸侯说我父兄之死？”
叔牙说：“棺椁刚ธ刚抬来之时，诸侯不明缘故。那ว昏君突然放声大哭，说‘棺中乃是齐侯和世子伯虎，他二人感于先王恩深，故而愿相从于地下，昨夜在先王灵柩前自刎æ。寡人相救不及。痛断ษ肝肠。他二人忠义之心，感天动地。望诸君以齐侯为楷模，尽忠王室。’诸侯们大为惊诧，议论纷纷。”
仲苏冷笑说：“这等花言巧语，决非那蠢猪般的昏君能说出来，一定是虢石父所教。”
叔牙说：“确实如此。一早虢石父就把我们一班侍卫叫齐，对我们说，姜我父和伯虎虽说罪有应得，大王却愿意给他们留个体面，对外只说他们自刎以殉先王。吩咐我们不得外泄事实，否则诛灭九族。他这一招果然阴毒。诸侯们虽然怀疑，却难以开口。只有楚国令尹高声喊道：‘若齐侯与世子是自刎殉主，为ฦ何不让家人见最后遗容，便匆匆入殓？’
“虢石父说：‘事出仓促，大王也是成全齐候之忠，使他今日和先王一起下葬。’
“楚国令尹说：‘齐世子夫人在外边等候，要我向大王求恳，望能开棺使他们夫妻再见一面，则死者生者俱感大王之恩。’
“昏君愣了，不知该怎么办。那ว虢石父说：‘棺椁已经钉死，若再重开，岂不惊动亡魂？万万不可！’
“楚国令尹冷笑说：‘是怕惊动亡魂，还是另有缘故？’
“虢石父说：‘令尹何出此言？’
“楚国令尹说：‘那昨夜虢石父大人亲领家甲围困姜ä府，所为何来？’”
仲苏听得熊章为自己家出头，心中感激。叔牙继续说：“诸侯一听，更加议论轰然。虢石父显然早ຉ有防备，说；‘昨夜齐侯与世子自刎，大王感怀，命我去姜家报信，示以安抚嘉奖。何谈围困二字？不料令尹拦在门前，不许进府。我倒要问你所为何来？’
“楚国令尹说：‘我听人说，齐侯被奸人进谗，死于宫中ณ。那奸人又想斩草除根，所以领兵去屠姜ä家。齐侯忠义แ，我为ฦ其不平，所以领人去保护。不料等来的竟然是虢石父大人。请问大人，报信也好，安抚也罢，何用带领ๆ数百家甲？’
“那虢石父张口结舌，对昏君说：‘大王，我奉王命行事，却被楚人诬为奸人。齐候与世子自刎，大王就在眼前。楚人疑齐侯之死，就是疑大王！’
“昏君大怒说：‘楚国果然目无君主！现在不是在你楚国地面，你再不敬，寡人就烹了你！’
“楚国令尹说：‘大王烹我无妨，只望大王烹我之后，给我留个名声，就说我是我自己้跳进鼎中，自杀殉主ว！楚候闻讯，定然感动，亲自带兵来迎我尸骨回楚。楚侯数十年没来中原，对中ณ原风光想念的很！’
“那昏君气得浑身战抖，这时宋国大夫华禽越众而出，质问楚国令尹说‘令尹出此危言吓王，分明视中原诸侯为ฦ无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ใ滨，莫非王臣。不用说齐侯自刎，就是大王杀他，又有何不可，何须ี你楚国在此指手画脚？’
“楚国令尹侧目看着华大夫，冷笑说：‘大夫如此忠顺，何不效仿齐候自刎，只在这里夸夸其谈，岂不可耻？’
“华禽说：‘令尹欺人太甚！楚国兵强，宋亦不弱！我家主ว公听说汉水之鱼味美，迟早ຉ要去亲尝！’
楚国令尹说：‘楚人日夜候教！望宋公习好水性，不要吃鱼不成，反而葬身鱼腹！’
“他们两ä人唇枪舌剑，怒目相向。诸侯有的相劝，有的挑唆，有的默不作声。我站在昏君身后，昏君要去我背着的弓箭，对虢石父说：‘听说楚人祖先是九头神鸟，我今日倒要看看，楚人是否真有九个头！’
“昏君正要施放冷箭，太卜季甲一把按住，小声说：‘大王，楚人凶狠好战，又属蛮夷，不通礼教，你若杀他令尹，来日楚必报复。看我为大王息事宁人。’
“昏君便放下弓箭，嘴里不断咒骂：‘死荆蛮，死荆蛮！’
“季甲大声叫道：‘令尹，华大夫，今日乃先王殡葬之期，楚宋两国国君患病不能亲至，于是派二位大夫前来，二位却在此大吵大闹，真不顾大国体面吗？’
“华禽说：‘我也不愿这样，只是见楚国恃强欺王，心中不忿。’
“楚国令尹说：‘楚国僻处南疆，历来为ฦ中ณ原所欺，何敢欺王？不过因为齐世子伯虎乃是我妹婿，昨日还好好活在世上，不料é夜间自刎了，我妹惊痛，欲见世子一面，以尽夫妻之义แ。这也是人之ใ常情，望大王恩准！’
“季甲â说：‘令尹此请不免失当。棺木既ຂ封，岂可重开？楚国也不见得有这样的风俗。听令尹的口吻，好象怀疑齐候与世子不是自刎，而是谁害了他们。这不是太过荒唐了吗？无人不知，当初武王克商立周，大封群臣。因太公姜尚功高，故封其在齐。齐国之广大富庶，几为ฦ列国之。武王又赐齐国有征伐其他诸侯之ใ特权。如此厚恩，自古少有。故太公留下训诫，姜氏子孙，永为忠良，不生2心。自太公以下三世齐侯，驾崩之后都不进姜氏宗庙，皆返周而葬。今之ใ齐侯，与先王更是情同手足，真为ฦ异姓兄弟。先王对两ä位公子也十分看重，皆委以重任。如此齐侯与世子感怀，不愿独生，甘愿相从于地下，永为君臣，又有何不可？令尹疑之，莫非楚国没有愿以死报答王恩的臣子吗？’
“季甲â一番话说来，诸侯都频频๗点头，很是感动。楚国令尹还是不服，说：‘齐侯与世子殉王而死，如何会毫无预兆，他们又怎会不先告诉家人，安排后事？’
“季甲â说：‘他们不事先告知家人，或许是怕家人阻拦。至于预兆，则早就有之。先王驾崩当夜，我正在宫中高台上禳星为ฦ王延寿。后来见紫薇垣中，帝星光芒收起，我知事已不可为，先王随即晏驾。就在同时，我看到三台星中，主星化做一道白光，向帝星飞去。此即为齐侯殉王之先兆。令尹不信人，也不信天吗？’
叔牙说到这里，叹口气说：“季甲乃是太卜，他既然说这是天意，诸侯也大都相信了。”
仲苏冷笑说：“他必定是受了昏君差遣，用这些鬼话蒙蔽诸侯！”
叔牙说：“我想也是。然而此人确有舌辨之才，楚国令尹再也难以开口了。就在这时，忽然一个女子大哭大喊，口口声声要临棺一哭。昏君很生气，季甲说，那是世子夫人，楚国令尹之妹，请大王准她一祭。昏君准了，世子夫人便跑到棺木旁边，跪倒号哭。”
仲苏听了，感于嫂嫂对大哥的情义，不禁热泪盈眶。
叔牙说：“公子，令嫂哭得声嘶力竭，还不时用头去撞棺木，砰砰有声，我忍不住流下泪来。外面负责守卫的军士大多曾随伯虎将军北伐，都呜咽泣下。令嫂边哭边说，只是她说的都是楚国口音，我们大都不懂ฦ。那虢石父不知怎么却听懂ฦ了，走过去喝道：‘你哭便哭，嘴里唠叨什么？什么冤不冤的，季甲â大人已经说了，他父子自刎皆是天意，有什么冤？’
“令嫂突然转身，瞪着虢石父，咬牙切齿说：‘我认得你，昨夜就是你带兵去我家，若非我哥哥相救，我们全家都要死绝。你这欺君害人的奸贼！’说完从头上拔下一枚铜簪，对着虢石父猛刺过去。”
仲苏倏地站起，惊骇地盯着叔牙说：“可否刺中？”
叔牙说：“只听得虢石父一声惨叫，眼睛里流出血来。昏君大怒，喊道：‘来人，拿住这个ฐ女人，一起殉葬！’令嫂毫无惧色，将簪子抛下，转身就要撞向伯虎将军棺木。楚国令尹大叫：‘妹妹！’跑过去将她掩在身后，对昏君叫道：‘大王！我妹悲伤过度，举止失常，望大王宽恕。’
“昏君说：‘我若再容你楚人放肆，就把王位让给你好了！把这女人拿下！’
“楚国令尹叫道：‘大王！齐世子刚刚自刎殉王，大王就要杀他妻子吗？大王若一定要杀，我熊章愿代她一死！”
“此时我见季甲颇有幸灾乐祸ຖ之色，满脸冷笑地看着虢石父。虢石父哭着说：‘大王，我的眼睛瞎了，大王给我做主！’
“昏君瞪着楚国令尹，令尹忽然从腰间拔出短剑说：‘也罢，我妹伤他一目，我便赔他一目！’将短剑一刺，左眼立瞎。昏君这才松口气说：‘今日看在齐侯与世子面上，就饶过你们兄妹，快回你的楚国去，以后诸侯朝聘寡人，你不得再来！’”
仲苏仰天长叹：“我还不如一个女子，敢去刺奸臣之目！”
叔牙说：“后来葬礼ึ匆匆结束，诸侯各回驿馆，楚国令尹带着世子夫人一起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