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小气。”我莞尔一笑，“再去买上一枝，记得挑个精致剔透些的。”
“小姐！”妆晨与绣夜齐声唤道，“那怎么เ可以！”
爹爹身子微震，脸上便渐渐有了些许不自然，讪讪道：“宓儿这话，爹爹可就不明白了。”
“好罢，三王暂且不提，那么七王呢？”我见爹爹言语间不尽不实，颇有敷衍之色，心下不由微微不快，“所谓鼠两端，不过是莫须ี有的罪名罢了！爹爹为ฦ官多年自然晓得这里头的名堂，只是贬为庶人而没有取了性命，已算是爹爹手下留情了么？”我想起离京之时拜别ี过的三王与七王，那样年轻而意气风的两张面庞竟然就这样成了虚无，想到爹爹便是一手促成的人，又想起姨母所说的爹爹才是允祺的生身之父，心头不知怎的，突然便沉重不安起来。
姨母幽幽道：“这些年来但凡我有的，我能给的，我从不吝于让允祯知道，在我心中ณ待他与允祺是不分亲疏ຕ的。甚至允祺说的没错，有些事情我待允祯要更为上心，我眼见允祯ງ对你如此心意，心中自然是欢喜的，你若嫁了允祯，当真要比其他任何人都更令我放心。这原是我的一番私心，却不想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老天爷偏要断了我的想头，将你远远的送去了漠北。我只当是天灾，却不想……是人祸。”
姨母点头不语。我慨然道：“您与静妃娘娘当真情如姐妹。”
爹爹虽对我亦很是疼爱，但许是我总是下意识地想寻找母亲的温暖罢，所以自幼便与姨ถ母很是亲近，名义แ上虽是爹爹的女儿，但每年下来大部分时间其实都是在延祐殿度过的。姨ถ母为了我常住方便，甚而在延祐殿的侧殿为我单独辟了一间小院，因院中多植海棠而名为宜棠苑。
我转身便往回走去。品秋蓦地被我挣开，想来一时也有些伤感，跟着走了两步突然道：“洛阳那边来了消息，说是慎安王半个月前便已出赴京，想来这几日就该到了。”
我望着眼前允祺愈扩大的笑意，心中那原本只是星星点点提醒着自己的抗拒渐渐汹涌起来，他灼热的气息扑洒在我面上，我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但却清楚地知道，无论什么，都不可以生。我干脆转过身面朝着亭外的平湖，任他丝毫不加以遮掩的放肆目光在背后流连，我泠然开口：“皇上请自重。”
允祺对我不着痕迹的推拒似乎很是不满，听了我如是说，不由á撇了撇嘴。这是他习惯的动作，每当他对什么说话或事情不以为然时便会这样勾一勾唇，以示不屑。他紧着一步跟了上来，笑道：“乍见时不知是什么物事，只觉得诧异，可现下仔细瞧来，这痦子竟生的如此风情，倒平添了几分妩媚。”
品秋摇头笑道：“你我服侍了娘娘这么เ多年，还能不了解娘娘的心思么เ？蔻儿，上次的事我知道娘娘是疑我的，可我不怕，我问心无愧。我只是不想让公主被蒙在鼓里，这些事，公主是应当知道的。”
心头渐渐多了些许沉重，我微微侧望着纷飞的落英，零落，并在不久后将会成泥，碾作尘，注定的结局，无法逆转。然而飘落的那一瞬间却成就了此生独一无二的绝美，在最绚烂的时刻๑随风而逝，是不是好过于固守枝头，老死，枯朽，然后，被时光遗忘？
“不会。”我的声音轻而坚定，手掌缓缓触摸上梳妆台上的铜镜，铜镜中ณ妆晨脸上的担忧来的太快，手中握着的玉梳在慢慢梳过我满头青丝时竟似有些微的颤抖，“那皇上那边——”
“可是——”绣夜看了她一眼，终于没开口辩驳，一转眼见我正要起身下榻，忙凑近前来扶住我，“小姐，您当真要跟皇上回宫么？”
我心中一动，不由微微睨了她一眼，她并没注意到我在看她，仍是细心地为我擦洗着。我低低道：“是么，妆晨很欢喜回去楚朝？”
绣夜眼见着水有些凉了，起身去一旁提来铜壶又添了些许热水，伸手搅了搅，咕哝道：“六王爷虽是好心想要小姐回去，可终究是太过霸道，完全不理会小姐的意愿。这几日小姐虽然不说，可奴婢瞧得出来小姐并不痛快，其实不说小姐了，便是奴婢也沮丧地紧ู，这一来小姐不是永远不能ม再见着王爷了么？”
从未有过的陌生情绪缓缓自心头涌出。酸涩，寂寥，那样强烈地希望能ม够抚平她眉间的愁绪，那样渴望地希望她能够快些睁开眼睛。我竟然，在心疼呢。
牙尖嘴利ำ。我故意绷了脸，可心里其实却是笑翻了天。想起初见时的那一刹那目光交汇，她清亮黝黑的眸子怔怔地瞧着我，面上是三分的迷茫，三分的痛楚，三分的疑ທ惑，还有一分，我却瞧不分明。可是尽管如此，我仍是忍不住用力地注视着她，她点漆般的瞳孔里甚至可以清楚地瞧见我渴望的眼神，我想要说，我想要证明，苏宓，你看见我了么？你是我的人，是我拓跋朔的妻子！
他并不看我，继续道：“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我原以为他对你这和亲的女人不过是逢场作戏，却不想……他竟为了你连送上门的疆土都不肯要。”
我黛眉微挑，一颗心早已随着他的话几乎跃出了胸ถ腔。“是你安排拓跋朔娶了我？”
远远躲在一边的蕙娘闻言一震，忙应道：“是，奴婢遵命。”说着便凑上前来，蹲下身子央道：“好主子，求您跟奴婢回去罢。”眼见惇儿仍是一副拒不从命的模样，蕙娘无奈地看着拓跋朔，“王爷……”
我的冷漠他并不理会，伸手去拉惇儿，语气已温和了几分。“惇儿，回天光殿去。”
“王妃……”妆晨紧ู跟着我，“您要去哪里？”
这便是口口声声爱护着我的良人么？在我为ฦ了痛失骨肉濒临崩溃的时分，他竟然可以挽着别ี的女子共度良宵。苏宓，苏宓！你想忘却过往，交付终身的良人，竟是如此薄情寡恩之人么！
“王爷！”妆晨嘶声喊道，眼泪滚滚地流了下来，“王妃、王妃见红了！”
我脑中已然是一片混乱，双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腹上，痛苦地蜷着身子，泪水滚滚而下，“孩子……”
他紧ู跟在我身侧一同往主ว殿而去，闻言忙深深一拜，恭敬道：“贫僧定不辱所托。”
“大师免礼。”我示意妆晨上前扶起他来，微笑道，“大师乃方外之人，便不必拘此凡世俗礼了。不知大师如何称呼？”
叶知秋亦忙忙起身行了一礼。“老朽见过王爷。”
他笑道：“那小哥儿为见王妃一面，寒风天里杵了不知多久，冻得脸色如石，可怜见儿的，不过见于不见在于王妃，老朽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๐。”
掌心有些涩涩的痒，我挣扎着要缩回手来，他生生不让，我忍不住笑嗔道：“这才几日的功夫，王爷竟邋遢成这副模样，也不怕人笑话。”
我与他静静对视着，不过半月未见，竟已恍如隔世。他眼中ณ的温软一波一波，伸手包覆住我微凉的手掌，“真好。”他忽然怔怔道，一贯凌厉冷陈的眼中掩不住的狂喜下居然涌ไ出阵阵恍惚，不知所措，“宓儿，你竟然有了我们的孩子，真好！”
我瞧不见自己的神色，但估摸着必然好不到哪去，便连脚๐步也略略虚浮ด了起来。我扶着案头勉力站定，他抬眼望我，果然蹙了眉头，“你脸色怎地如此之ใ差？”
我怔怔回味着帐中二人的一番๘对话，浑没察觉帷幕蓦地掀开，一个身影躬身走出，险些便撞上我。
我一惊之下蓦地起身，衣袖登时拂倒了桌上的茶盏。妆晨忙近前扶我，急道：“王妃可烫着没有？”
我哂道：“果真是个匹夫。”因挂念拓跋朔近况，又道：“王爷没有损伤罢？”
我不由微怔，倒不是因为她居然会说南话，这一带数族杂居，她会说几句简单的南话原也并不稀奇，我怔忡的，是她眼角清楚的睥睨和语气中若隐若现的敌意。我走到她身边坐下，浅浅笑道：“公主ว受惊了。今日我们王爷鲁莽误伤公主，实属无心，还请公主ว海涵，勿要怪罪才是。”
他亦颔，唇畔含了一丝快意镇声道：“有本王在，谁也不能动宓儿一根头。
我见他蹙眉不欢，宽慰道：“连日大雪虽贻误我军战机，却也同样使得骁勇善战的犬戎铁骑军寸步难行，是福是祸，此时尚且言之过早，王爷何必如此忧心？”
他瞧着我一脸凝重，又听了我如是一番话语，半晌叹了口气，将我揽在心口慨然道：“宓儿总是将事事都想得周全，唯独未曾想到自己。你如此体己，我又怎忍负你？你只管安心。”
他面上一红，忙低下脸去，“我……从未见过王妃如此快活的样子。”
妆晨却不顾我羞恼，已然忍笑拉着绣夜步进寝殿为我收拾行装去了。我站起身，复又坐下，觉得不妥，再又站起身来，现下可真真是体会到什么叫做坐立难安了，来回踱了几步，忍不住问漠歌道：“此去骁骑营，约莫须得多久？”
“那我可不是造孽了么เ？”我见她扭捏，忍笑道，“你与绣夜，我定然是要多多费心的，好在你们是我身边的人，王爷自然也会对你们另眼相看。朝中ณ偌多的文官武将，但得你二人合意，要觅一佳婿，又有何难？”
妆晨见我一径瞧着那竹林怔，轻轻道：“王妃，竹子宁静幽雅，可刚柔相济能ม屈能伸，亦是竹的品性。”
我一怔，“拓跋恭岂能ม坐视？”
他哂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惇儿的事他一概推作不知，这所有的祸头便自然都由那无知蠢妇担了去了。只是他私下与赫托往来甚密却是无从遮掩，萧珃是我的人，自然知道在父王面前该说什么เ。赫托已死在我的马蹄之下，那拓跋恭便如断了一臂，父王又因此削了他手中的兵权，他如今虽仍挂着王爷的名头，却早ຉ已๐是里外皆空，废人一个了。”
“我忙完了这一切，却仍是没有你的半分消息，我于是故意使萧珃假作义气去牢中ณ私放了叶知秋，再接济了盘缠助他出逃，惯看他会如何行止。果不其然，那老匹夫一出生天便购置了马车，干粮，直奔楚朝而去。”
“于是我交代了萧珃代我镇守骁骑营，又吩咐漠歌守卫好阖府上下，安排好一切后我便赶来了楚朝。”
“我并未抱着十成的希望，只想着来碰碰运气，盼着你果真是回来楚朝了。在金陵呆了几天，尚书府也探过两次，却并没有现你的踪迹，我只当这趟怕是白来了，却不想……”
他顿ู了顿，突然清吟：“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我陡然想起今日在秦淮岸边酒楼里看到那ว个天青色的身影，那时只觉相熟ງ，相熟地多看一眼也觉心闷，却原来果真是他。
“你既认出了我，那时为ฦ何不来相见？”我承认，我亦是有些故意寻衅了，只是想着他既然当时就知道是我，却硬是等到เ现在才来见我，心头便有些不舒服。
他笑道：“隔的甚远，又下着雨，我也不能肯定，及至后来你被那顽童一撞，我听了你一声惊呼，登时只觉神魂俱惊，一时竟傻在当地。待得我回过神来，你已不见了。”
“宓儿，跟我走，跟我回去。”他低下脸，轻轻含住了我的耳贝，辗转吸吮。
我不由á身子一颤，强自镇定道：“我在此间尚有一事未了。”
他登时不满，齿间便暗暗加深了几分力道，带着薄惩的轻啮自我颈项蔓延开来，咕哝道：“有什么事，比我们夫妻团聚还要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