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也要送？！”妆晨大惊失色，怔怔地望着我，仿佛我方แ才说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
我垂眸望着惇儿细小的手掌握着紫毫一笔一划地仔细临着，心头淡淡的温软便慢慢弥散开来。“那是自然。”
妆晨道：“得罪了她是真的，然则ท小王爷却不是为了杳娘，而是为了王妃您。”
漠歌一呆，忙起身道：“不是这样的！”
“疼么。”
“宓儿。”他伸手按住我的肩头，“我……”欲言又止，却是连语气也艰涩了起来。
因是盛夏，我只穿了家常的衣裳๙，极是素雅的藕荷色品月绣白色百合的丝绸长裙，足下趿了双莲青色缎面绣穿花戏蝶的绣鞋，我伸手拉他，“咱们瞧瞧表哥去罢。”
不知是否天气实在炎热，还是有别的无法启口的缘由，我只觉心头微微一荡，面上竟缓缓热了起来。我忙低了脸去，心头窃窃，只得无话找话，“你才刚提起表哥，他怎么了？”
我心头一震，喉头顿觉一阵堵塞，然而纵然胸ถ有千言万语，到得口中亦只得一句，我转身望着床榻内侧，“北地山高，南国水长，嫁与东风春不管，物是人非事事休。”
妆晨眼中一黯，忙伸手覆住了我的手掌，“明日城北之ใ约，王妃意欲如何行止？”
我微仰着面，任妆晨柔软的指腹轻巧ู地为我按揉着脸颊，闻言只是叹了声。一旁静竹忙宽慰道：“王妃是江南灵秀之地的水人儿，乍来北地，难免困于水土，熬过这个冬天便好了。”她顿ู了顿，又道，“奴婢倒是家传有一个方子，据说治这皮肤皲伤极是有效，王妃不如试试。”
妆晨伸手接了我手中玉梳，仔细将我长及腿间的如瀑青丝梳理整齐，自妆盒中拈出几股银丝缠就的带，却将丝分作三绺，细细拢结系起，两股在后，一股在前，而后几番腾挪，不多时便盘作了螺髻，使乌膏子将额上碎细抹齐整了，却将一髻微侧固定在额上，取一枚红珊瑚嵌珍珠头钿仔细别住，又将鬓角碎抹好，拢作蝉鬓，而后拈了根鹅黄色的束带将剩余的丝挽扎起来，轻轻披在后心。
“会——小月？！”我心下陡震，抓着他手臂的手不自禁使了十成的力道，小指上尖锐的护甲â刺入他手臂肌肤，他身子一震，猛抬头瞧见我面色苍白，忙跪伏下去叩头道：“王妃千万镇定！”
他迟疑道：“王妃是否畏寒，一到冬季便手足冷？”
“你是我的妻子，这些话，告诉你原也无妨。我与楚朝，终究是有份故人之情。”他轻笑了声，伸手将我揽入怀中，目中ณ沉沉的宠溺铺天盖地般将我没顶。“我的亲母，是楚朝女子。”
他微微簇了眉，似乎若有所思，半晌方道：“邯郸学步，即便宠冠后宫，终究也不过是个替身罢了。”他的眼底渐渐浮上清晰的伤痛，绵绵密密地蔓延开来。“任她皮相如何的相像，终究也不是……那个人。父皇又怎会真正将她放在心上。”
他抬眼瞧我，忽然低叹了声，缓缓起身坐到了一侧。身上的压力顿失，我强撑着坐起身来，颤抖着双手拉合了衣襟。他幽幽瞧着我，然而那目光却是虚无空洞的，仿佛穿透了我不知瞧向何处。“你既听见了我的说话，那么你也必听见了我的心意。我并未答允。”
我吃惊地瞪大了双眼，然而他却无意掠夺，只轻轻吮去了我唇上逸出的血渍，哑声道：“这才是你的真性情么，嗯？”
他小心地觑我面色，“那些乌帐，王爷从来不去的。”见我不作言语，忙又咬牙直如赌咒一般，“真的不去的。”
我扭头瞧他，泠然道：“怎么？”我见他一径讷讷，心中ณ已然猜出些许端倪，虽然极难开口，仍忍不住确认。“是……营妓？”
我摘下斗篷挂在一边的壁上，左右看了看，只见地上铺着雪白的羊毛地毯，中ณ央一张乌沉沉的木几，旁边一架火炉正暖暖地烧着。几后是一张画着青石翠竹的屏风，边角处隐约露出一张床榻的模样。那ว几后的软凳上铺了一张狰狞的虎皮，我见着就觉得别扭，不愿坐上去，于是干脆脱下足上那双雪锻丝履，赤足踩上厚厚软软的羊毛地毯，见他几上丢了本书卷，信手执起一看，《风后握奇经》。我心中一动，这兵书据传乃上古时候轩辕臣风后所著，风后利用伏羲八卦原理创出了巧夺天工ื的八阵图，临敌战斗ç进可攻而退可守，是十分厉害的兵书。我见他仍未回帐，穷极无聊，抖开衣裙坐在毯子上，靠着火炉便信手翻看起来。
漠歌抬手掀开厚重的帘ຈ幕，“王妃请先在帐中休息，我马上去请王爷回来。”
皇后睨了我一眼，“你们楚朝有句话，打狗尚且得看主ว人，本宫年纪大了，也不知说得对不对。”
我一怔，点头道：“倒是见过，只是臣妾自幼不喜狸奴，故而从未豢养。”
妆晨说罢，小心地觑我面色，“你先出去罢。”我幽幽道，她叹了口气，转头去了。
我身子一软，登时哭倒在他怀中，他忙将我紧紧搂住，连声宽慰起来。
我扶着妆晨的手臂站起身子，强忍着疼痛道：“快传太医！一定要查清楚惇儿伤在哪里！”
拓跋惇小小的身子悬挂在那假山之上，犹自努力往上爬着，伸手去够那已然跳上围墙的狸奴。我盯着他的脚几次踩踏不稳，心下惶急，正要扭头吩咐妆晨唤侍卫来抱了他下来，惠娘的惨叫声蓦地响起：“小王爷！”
妆晨微微颔，忽而又蹙了蹙眉，“但愿如此。只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生母尽管再不对，血浓于水总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奴婢只怕他心中耿耿，未必会领王妃这份心意。”
我伸手于她，她忙扶了我站起身来，我幽幽道：“谁去看谁有那么เ重要么？一来王爷说过要我与他多多亲近，二来……我瞧着那孩子也实在可怜，既ຂ然现下王爷将他托付于我教养，我便是他嫡母，母亲与孩子却有何计较？左右不过几步路罢了。”
他言之ใ凿凿，我亦心下微动，虽见他行事举止颇有散漫，然而拓跋朔如此器重于他，或许亦有一番道理。我于是微微侧身，莞尔笑道：“园中风大雪大，实在不是谈话的好地方แ，不如先生随本宫回殿，再行计较？”
我不禁微怔，再不言语，只缓缓抬目打量于他，却见他亦正细细看我，目光落在我衣上，眼中ณ忽而有了迷离之ใ色，“菡萏倒是极好的花，只可惜北地严寒，不宜种植。”
“为什么？”我惊道，复又羞赧了神色，“臣妾可是诚心祝祷，怎可不算。”
他哑然失笑，“今番๘可再也抵赖不了了，可需本王取来铜镜容宓儿一观？”
她泪意登时更形滂沱，连磕了数下，“奴婢斗胆，求王妃救救阿珺罢！他才只有十岁，还是个孩子啊！”
我抬手制止，“够了，不必多说。”
他哑然失笑，“小妮子愈古灵精怪，可见本王果真太过宠溺。”说着，轻抿了口茶水，眉头渐次舒展，神态愈欢愉，又复道：“究竟有何名头？”
他但笑不语，拉着我在榻上坐下，我忙吩咐道：“妆晨，还不快与王爷奉茶。”
妆晨却望住我微微一笑，道：“王妃终于肯化被动为主动，奴婢很是替王妃欢喜呢。”她口中说着话，手中ณ亦不闲着，一忽儿地已将我披散的青丝收拢了起来，暴漏出我茭白的颈项。她微一垂，目光落在我颈间，神色竟登时惶恐了起来，急道：“怎地如此多的伤痕呢，奴婢即刻去拿伤药来！”
心头繁杂，愈想愈是疲累，恍惚间听他喃喃轻语，“宓儿，你心中可再无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