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他都快丧失那个看着她的兴趣,但她好像一点都不打算醒来。他真想像个孩子似的去逗弄逗弄她,她的睡眠都让他觉得害怕。而且她紧紧ู的依偎着他,握着他的手,就保持着那个婴儿般的蜷缩姿势。双膝向前拱着自己的胸窝,用双手抱着,把他的一只胳膊也一块搂在里面。他想挪动自己的胳膊,一面怪有趣的看着她。她又一次紧ู紧的抱住了,就好像他要抽求是她最喜欢的玩具。粟米特又好玩又好笑,就这样干巴巴的躺着,怪别扭的,她又不许他离去。他不舍得叫醒她,能看着她睡觉是一种多么幸福的感觉,久违了的幸福感。又那样躺了很久ื,他真的有点受不了,这种无所事事的空白感。想了想,他闭着眼睛微微一笑,既ຂ然她这么เ喜欢抱着他,他就让她抱个够。他抽出胳膊,转过身来,像抱被子似的把她全身抱住了,一只腿故意压在她身边。他以为这样一定会让她醒,但她似乎觉得这样还蛮幸福,闭着眼睛挺舒适的就那样被他抱着继续睡。

已经有三年了,他没有感受到过这种温暖柔软像有雪糖融化掉了的幸福感。他甜蜜的闭上眼睛,好像心中怀揣了蜜罐。她的头挨着他,她的身子在他怀抱里。

那种空洞洞的客套!他宁可她泪水盈眶,他宁可她再次泪水崩溃!

就算永远都不够了解,懂爱的心灵却永远知道怎么เ样才是对心爱人的最抚贴。琦凡的身子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似的更加剧烈的抖动了一下,她顺从的依着他有力紧握的手掌转过身来,像一只小猫一样蜷伏在他身前,依偎在他怀里。她果然是在哭。他用全身心去抱紧她,让她哭。他充满同情与怜悯的抱着她,心有同感的抱着她,让她哭。他没有觉得尴尬,也没有觉得必须说出什么话来去安慰,或者问询一声怎么了。因为他懂得,他深深的了解,她的哭就是他的哭,她的泪水就是他的泪水!她哭的很难受,使劲忍着不嚎出声来,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与磨难,她憋得浑身上下都直打颤。他紧ู紧的抱着她,安慰的抱着她,心痛的抱着她。琦凡使劲的屏着气,憋着倒嗝,她终于没忍住,猛一下推开他来,“我需要到洗手间去一下。”

“琦凡,我爱你。”他在她耳边轻轻说。

他从那种不可思议的平和的感觉里醒来,他挣扎出那种不可思议的平和,他缓缓的走下床,轻轻的向她走过去,他唯恐惊动了她,唯恐突然吓到了她,他在她身边站住,默默的站住。

他多么想念跟她相视一笑的感觉。

她的嘴角挂一抹娴练而温柔的微笑,闲散自在的走着,如在自家的花院漫步。一双眼睛漫无目的的望望这里,望望那里,给人一种非常悠闲的感觉。黑宝石一样的眼珠清幽灵动,如一泓清泉。身材还是那么袅绕细窈,气度还是那么เ优柔轻雅,就好像岁月不曾在她身上留有任何痕迹,就好像人间没有什么เ事情可担心的,就好像天地本来就该由她如此悠游玩耍的!她还是那么轻松灵动,给他的感觉还是那ว么温软舒适,好像春风拂面般曛曛然的!

不论她离开时哭得多么เ伤心,只要她下定了决心,说不再见就会永不再见,说不联系就会决不联系。他相信哪怕他跟她陌路相逢,四目相对,她也会假装不认识;他相信哪怕拉着她的手苦苦哀求,如果她已๐去意已决了,她也会假装不认识!

他不相信她就果真能ม走的杳然洒脱,跟她所说的一样。她最后一夜所说的话都是什么เ意思呢?他一遍遍的回想,却只是更加绝望的干燥,苦涩和难受。

他心神荡漾的想起自己昨夜有多狂暴,就像龙卷风袭过花园。他有些害羞但是更甜美。一种齿颊含香的幸福感,就好像刚咬过一口满含着汁液的熟透了的水蜜桃。

“嗯。”她轻微的呻yin了一声,并且不快的动了一下身子。

他感情激动的望着她,心潮起伏,他哆嗦着嘴唇,脸下几乎淌下泪来了。

可是她再也不说话,过了好久他想他应该坐起来,把她抱在怀里,温柔的在她耳边呢喃,就好像微风在树哨边呓语。可是他坐在那里,愣怔怔的,就是什么เ也想不起来,也不敢妄动。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是充满对她温柔的感激:我会为ฦ你而活,以后要为你而活,我再也不会对你反抗,我会听从于你,我会做一切让你满意和快乐的事情,我要我的生命来保护你来捍卫你。他的耳边响着这样的声音,他的眼里含着泪。

手机突然响起来,他以为又是同事的,拿出来看了一下。是一个国际长途,他记不得是哪里的号码,仿若有些陌生,他有点讶异,但也不是很在意,就放在耳边轻轻的问了一声“heLL๶o”。

那一天,他已经下班了,正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接到公司里一名同事的电话,让他帮助查一个文件,他手里正好拿着。便坐在路边一个小花坛旁边,一面大口的吞着三明治,一面飞的看着。

同样一种古怪的感觉,她也几乎忘了平时流利的英语。

他也吓了一跳,不知是被她吃惊的神情还是自己้戛然而出那浑然不像自己的那个ฐ声音。他手里的接机牌赶紧举到她面前。他是不知道就放在了身下的,仿若怕被人家现似的。

他惶恐的看着她,不由自主的说:“我不想让你回去,我在这里没有一点安全感,我害怕失去你,很怕,如果你不回来找我的话,我会不知道到เ哪里去找你。或者找到你又能怎么样,如果你不回来,那就肯定是不喜欢我了。你选择了你的家人,我又能怎么เ样。”

他无可奈何的说着,一面用着凄凉和无奈的目光望着她。多年来,他一直对她有这样的感觉:她跟别的女人不一样,你越对她说实话,就越能感动她,她也会越爱你!

况且她把她那样凄凉软弱的一面都暴露给他了,他又为何不能ม把自己้凄凉软弱的一面也暴露给她呢?既然他都那么喜欢和感同身受她凄凉的一面!

琦凡微笑的望着他,嘴角挂了一丝怪有趣的幽默。

她的不语令他惶恐。他震惊的望着她,她是那样全新的灿烂,就好像他在日຅本看的樱花,在瞬间竭尽全力的绽放,在那绽放里既有全然不顾的英勇刚ธ列又有淡然清雅的温柔富泰,似乎充满力量,是全然放下了的充满力量,是充实的空无,是空无的充实!她似乎已涤尽了她所有的忧虑,唯剩的是轻松自然,完全自信,他从她脸上从来也没有看到过的那样全然被释放般了的无拘无束和清洒不羁,就像风——是豪荡原野上爽爽朗朗一无຀遮拦的风!现在她是果然的笃定从容和稳静充实。没有一丝牵绊,不论是认识上的还是肉体上的。

这个ฐ认识令他绝望又感到好奇。

她真的可以做到这样放下一切吗?连把她自己这个ฐ本身似乎都放下了,是那样一种看尽繁华所以返朴归真的状态。

难道决不决定离婚本来就是她所有那一切奇怪行为ฦ的根缘?可又是什么样的事情促使她断然做出了离婚的决定?

她一定受了很大的伤害。“他”一定让她受了很大的伤害。——可他又能怎么能够肯定?!但是这一种全然放下似乎ๆ斩断红尘的状态又是从哪里来的呢?是那样抛却一切的决然!

他呢?他有没有也在她那ว斩断的红尘之中呢?

如果真有“他”对她的伤害,是哪一种呢?在那ว里面又有没有他的因素呢?

他又好奇又彷徨。

他苦惑的看着她,想说话又说不出来。

也许在这一切事情中只有一点安慰。那ว就是当她受伤害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去找他,是去寻找他的怀抱!他是从来不会想到在她的这个行为本身里是存在着一丝对他的凌辱的:在别的男人那ว里受了伤,去他那里寻找安慰?!在粟米特纯真正直的心里:他是太爱她,太想呵护她,他是她的守护,是她唯一的守护。在他心里,他从来不相信除了他之外的别ี人还可以守护她!如果他不能守护她了,他还活着有什么意义?如果她受了伤第一个寻找的人不是他,他会宁愿羞愧的死掉!他一直都那ว么尽心尽力全心全意的去守护他,去爱她。这份守护是他在对她的感情中ณ唯一的骄傲。

也许正回为如此,他从来没有对她的丈夫有一丝亏疚,尽管这想法有些奇怪:他是她的守护!他跟她是一个整体的!跟“他”是决然不同的。所以“他”可以存在,对他们是毫无影响的!而他也是可以存在,对“他们”也是毫无影响的!

但“他”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呢?或者“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个体呢?因为从不抱希望去抢夺人家的位置,所以之ใ前就毫不在乎!但是现在离“他”那ว么近了,并且似乎ๆ他胜券在握,他却不由得感到เ一丝惊恐和惶惑的羞涩,似乎做了不该做的事一般的。

那么他真不应该跟她一起回来,应该让她自己回来把一切事情都解决掉了然后再去找他……然而他怎么เ能放得下,又怎么能放心得了?

他宁愿她不是回来离婚!

他怔怔的看着她,心中很是矛盾。

“难道跟你在尼泊尔的时候不同一个情形?我如果不去找你,就是选择了我的家人,你还不是一样要失去?”琦凡说,用她诙谐而略๓带一丝讽刺๐的目光望着他。在她的神๰色里有无຀尽的关爱和温柔,他没有感到刺痛,但是却有点伤感:想想其实就是这样的,一直都是,不过在尼泊尔时,他常常能忘记这些。因为只管爱着,只要爱着,爱着就好了,其他的从来不去思想。

他的存在就是为了爱她而存在!

她的双手放在他的后腰,他的两ä只大手揽在她的双肩上。他低头望着她,感到有点委屈:“但还是不一样。”一阵孩子气的泪水几乎ๆ汪在了他的眼里,他眼前一阵冒热气。他有些楚楚的望着她。

她温柔的笑了一下,“哪里不一样了?”关爱与体贴的眼神更浓厚了。

他愣愣的想了一会儿,“反正就是不一样。”他想转过脸去不让她看到自己伤心的表情,却突然心碎的把她紧ู紧搂抱在怀里,“就是不一样了。”他重重的说着,像个耍赖的孩子。

她微微笑着。

就是不一样了。以前๩他毫无希๶望,也不敢抱任何希望,他只要能爱她就足够了,不去管她什么เ身份,什么背景,就只管心碎的眷恋和想念。从来不去想过还有可能在一起的问题。他是那ว么绝望而全然不顾ุ的忘我的爱着她!可是现在就不一样,她说了要在一起!他就怀了希๶望,怀了希望就会寒怕失望,害怕失望就会进退失据,忐忑不安,没有自信。他现在简直不敢想这希望假如如泡沫一般消散了,他还要怎么活下去?还要如何孤零零的活下去!这一次就肯定是永远的失去!他宁愿哪怕还是回到从前也๣好,只是不要永远的失去。太痛苦了,没有了她的漫漫长夜如何度过呢?再也没有希望再也๣没有…他突然惊奇那么这三年没有她的时光,他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可是这么เ破斧ร沉舟的跟她来了中国,没有了她,他会连回尼泊尔的力气都没了,不如死掉!

这一点他以前可从来没想过!

他绷紧了嘴唇,感觉眼前๩热雾弥漫,他心碎的抱着她,不能说话。

琦凡静静的站在他怀里,安静而坦然自若的微笑着,似乎有包容一切的力量。

他忽然意识到:其实她以前๩一直在内心里有罪恶感,只有此时,当她真正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她才是完全的放松下来,她才可以这样的无所畏ั惧和镇定从容。已有的已经放下,崭新的还尚未来到!就是这中间的一片空无຀。然而他却不会知道:她将会永远的都只是空无!

她终于跟他站在同一个高台上了,以前๩他从来没有意识到,在她的心里,他的跳台是高于她的。所以现在她可以如此成熟的美丽,美丽得人间尤物,让他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