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子，岳薰秋……”轻飘得仿若风隐般的声音幽幽传来，似在耳边，又似在更遥远的地方。
背景音乐：穿越
除夕。
原本也应该随着家人将过年的流程全部走上一遍的，但不巧的是，前日的出门让我染了风寒，如今正病在床上，所以那ว一套复杂的俗文礼节很巧地让我躲了过去。直至中ณ午时分，薰荷才拿着我要的书跑到我房中，还没来得及把书给我，就一头栽倒在床上大呼小叫着喊累。我庆幸地想，幸亏这身子虚，可以偷得一懒，不然我哪儿支持得住？
傍晚时分，外面已经有按捺不住的孩子在放炮竹，薰荷也跑出去凑热闹，我捧着书看到头大，索性躺在床上睡了一觉，直到吃饭时才有人来叫我。
吃过团圆饭大哥不在，大人小孩便围在屋里闲聊，前几日打过的年糕如今摆上桌，有炸有煎，有长条的，有元宝型，掺着花生仁、核桃仁、大枣，虽然仍就是甜，但也多了些坚果的香味。由于我先前吃伤了糯米糖丸ฤ，所以看见这些东西就忍不住地想吐。便离得远远的，找了个ฐ软椅抱着被子躺下，准备迎接困难的守岁时刻๑。
除夕守岁，尤其是没长大的孩子，一晚上都不可以睡。守岁这件事不晓得是从何时传下来的，真是件痛苦的工作。
我再打个哈欠，又被月翠摇醒，心生厌烦，便抬眼再次打量那把六相二十四品琵琶。据说是杨红云要为ฦ我爹献艺而准备的。再看那琵琶的材料与做工都属上品：黝黑漆亮的紫檀琴身定是六层过漆，红木做相，饱满的琴肚，细长的腰身，含羞的凤颈，白玉覆手，白玉的如意凤尾头。以前出国演出时，最喜欢的是箫和笛，但琵琶这琴还是喜欢带在身边的，这把琴，我喜欢！
我慢步踱到那琴旁。杨红云看了，嘲笑道：“往日老爷请的琴师没几日就会被你吓跑，说是再没遇过这般可怕的孩子，今天大好的日子，你可别摸它，别吓着大伙。”
我瞟她一眼，转了身，身后传来岳纪风严å厉的声音：“红云，别太放肆了。”
“爷～红云也只是怕她不会弹，惊扰了大家。琵琶不是那么好弹的啊。”杨红云很委屈地做着戏。我冷笑，不会弹？我11岁考入音乐学院后开始接触琵琶，13岁那ว年考到9级，若说我弹的还不好我绝对承认，但若说我不会弹——那也太小看我了。
我似笑非笑地瞟她一眼，迈出屋门，到เ主屋找了盒母亲用的珠粉，揣在怀里又回了主厅，然后将粉细细地涂在双手上，在众人的视线中抱起琵琶。
“喂。”杨红云立刻站起身，“大姐，你也不说说薰秋，她这也太——”
我划指，听清楚了声音，随即一曲《阳春白雪》娓๙娓而来，杨红云立刻呆在当场，这屋内数她琴技最好，自然听得出好坏，我的琴艺怕是比她高出不只十倍。
虽然很久未练，但技艺仍在，只是不免生疏，我闭着双目，思绪渐渐飘远，回想当初，后妈为ฦ年仅4岁的弟弟买了架钢琴，又找了音乐่老师，却不准我在屋内吹笛子，怕影响他练琴。
我忍了一年，终于爆，8岁的我用笛子吹了一天，她在外又砸门又叫骂的，我都不为所动，后来父亲回来知晓了这件事，便公平地为我也找了老师，虽然是我自己登门上课，但我毕竟赢了。然后，弟弟考5级没过，而此时的我报考了音乐学院附属中学，又摸到了琵琶，并在学后第一年直考6๔级，然后又学了古筝。
我就是要争一口气。即使手疼得一整夜睡不着，即使四肢酸痛地爬不起床，因为ฦ揣摸不透指法、技巧ู而不停地遭老师斥责，我都不会哭，也绝不会放弃，即使付出过别人十倍的努力，我也要将它们全部学会。所有人都说我贪多嚼不烂，我偏要逆流而上。我不想认输，因为我……我想，至少在我可以站起来的领域成长，最起码站得时间长一些……
夜色渐沉，峥峥的弦音清婉如行云流水，淡似烟花一梦。指尖磨擦着琴弦，很久ื很久未曾感觉到的痛又袭上心间，当最后一个ฐ音符停下后，我才注意到指尖的通红。对啊，这是个10岁的小女孩，平日素未摸过琵琶，更是未曾如此变化地运用指法在琴弦上移动按压，难免会伤了皮肉。我虽然擦了珠粉，仍是不能避免产生磨擦力。
双手火辣辣地痛着，但面部表情还是一贯的平静。因为，即使我呲牙咧嘴地乱叫，该痛还是要痛，与其毫无形象地叫苦，不如就任它去痛。这虽然是种心理暗示的做法，但效果比较好，长时间下来已成习惯，再难改变。
屋内一片安静，杨红云不可思议地盯着我，我活动了左手指，再将琴放在桌上，那因莫名其妙来到เ清朝而久聚不散的郁闷一扫而光，内心无比爽快。
还是自己创造出的世界ศ最令我舒服。
“你，你何时学得？”岳纪风的震惊绝不比杨红云的差。
我想了想，随口道：“师傅教过，久了，自然就会了。”殊不知这琵琶我学了12年才独成一派。
“这怎么เ可能？”杨红云难得地结巴，情绪亦激动地说，“这阳春白雪没下功夫不可能弹得这样，什么叫‘自然就会了’？那ว些个师傅往往教不到เ一个月就会辞退差事，哪有可能教你这么เ难的曲子。”
我抿弯了唇：“那兴许是……他们教完了。”我低头喝口密饯水，不想再跟她谈论这件事。
“那更不可能！”杨红云越说越激动，直拍着桌子道，“师傅教的时候，晓月也在，平日里又没见你练过，你怎么可能ม会弹——”
“红云。你的意思是，刚刚我们听见的都是幻觉？”李佟瑶剥了颗花生，一扬手扔进嘴中，闻得此言便笑着说，“我自认听力不错，就算我们都听差ๆ了，爷总不会一起听差了吧。”此话之后，就是守彦的一声轻笑，比我大上不过1้岁的守彦是岳家二公子，正有着儒生的气质，平时哪里见过这样嘲讽的笑容，更让杨红云怒上心头。
她腾地站起身：“学琵琶哪有这么容易的？我当年用了十年才有了这种程度，她才10岁，就算打从娘胎开始学，也不可能ม——”
“三娘。”薰荷瞅着她直笑，一脸的嘲弄，“听你这么一说，我可算懂了。”她转脸瞧着我，先哼笑几声才道，“你呀，真不懂事！三娘学了十年才学到เ如此高的琴艺，你这才10่岁的小丫头片子怎么敢班门弄斧呢？怎么着……也得忍到明年春节，再来弹琴给家里人听吧。”说完她还冲我眨眨眼，一脸的古灵精怪。
“你——”杨红云立刻๑竖起眉。
薰荷捂着嘴呵呵直笑，一旁的守彦也剥了颗花生送到เ嘴边用牙齿咬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恼羞成怒的脸色，而李佟瑶则笑出了声，将手中的花生剥得更响。
“你们——”杨红云拍桌而起。
“红云。”岳纪风出声，他重重地放下茶杯，正在飙的杨红云立刻收声，委屈地看着他，“够了，别失了做人母亲的风范。”
“我……”杨红云咬了唇，我懒得理她——又不是个被抢走了糖果的小孩，这么เ大个人了，值得吗？我再挤回魏晴珠身边，咬着柿饼，再用珠粉细细地抹双手的红肿之处，魏晴珠看见了，心痛地帮我擦拭着，突然现这东西眼熟ງ，细辩认之下才现是自己屋里的。却也无可奈何地继续帮我擦拭。
“痛吗？”她一边吹着，一边柔声问我。
“还好。”我活动着左手，舒展僵硬的关节，看来以后想继续弹琴，先要磨练指功才行。
魏晴珠为ฦ我擦好药，想用手绢为我缠上，我摆手不要，她只得做罢。收拾着桌上的珠粉盒，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我说：“对了，有件事要告诉你和薰荷。”
薰荷在那边正跟守彦玩九连环玩到เ兴头，对这个谈话内容毫不感兴趣，我只能当唯一的听众。
“嗯。”我没有言权，便静静地等着听。
“你今年摔伤了腿的事，娘写信告诉了你舅舅，他年前来信说认识城里的王太医，可以请他帮你矫骨。”
“我的腿好了。”我踢踢腿脚，表示ิ已经没有问题，不需要再找人看病。
魏晴珠摇头：“这伤筋动骨的事马虎不得，我看还是找人再看看，矫正一下的好。”我无所谓，继续听她说，“我和你爹商量过了，等正月过了后，正好本家有去京城的，娘就托他们带着你和薰荷一起去。”
京城？！
我瞪大眼睛，不可能吧。
魏晴珠看见我的表情还以为我太惊讶，便笑弯了眉眼，点了我的头：“怎么这么เ谅讶的？你舅舅来过好几次信了，都因为ฦ这样那样的原因没去成。你不是很想去吗？”
我不想。我收拾了面部ຖ表情，仔细问：“舅舅家……”
魏晴珠还以为我担心他们家住不下我和薰荷，便笑着说：“你舅舅家大的很，别ี说咱们一家9口，就是全府的人都去也绰绰有余的很。”
人在京城，房子却这么เ大——不会是什么เ富商、财主之类的吧。我升起了希望，再问：“舅舅家经营什么เ店铺吗？”
此话一出，那厢的薰荷赶在魏晴珠前道：“你真是笨，娘早就说过，舅舅是朝庭的礼ึ部大官，年前刚升任右侍郎。”
这——
我能不能不去？
除夕夜守岁临ภ近子时，镇江城震天地放起了鞭炮，穷人家少放几挂，富人家多放几挂，更富有的便点了礼花，我昏昏欲睡的神志立刻被炸醒，反射性想到了飞机闯入的那片雷电云层。
鞭炮声声中，我们几个小孩向长辈磕头拜年，说些吉祥话，每人便得红包一个，然后他们拥在门口仰望着父亲和管家放鞭炮，我则跑回房内补眠，由于是小女儿，又是正在生病，没有人对此有异意。我终于躺到เ了床上，从民俗中解脱了。
熬过了除夕夜后，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活动：初一上香，初二、初三串门拜年、初四晚上摆宴为财神过寿，破五过小年，商家开业接财神；直到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吃罢元宵，农历春节才算正式过完。
从初一到初ม五，每天都忙忙碌碌的，我基本没时间好好看书，还好岳纪风平日不考子女的学识，不然我肯定不过关。过了初六，日子渐渐平静下来，魏晴珠似乎在张落着去京城的事情，而我则守在院内利用这空闲的的时间将拿来的书仔细翻了一遍，总算是认识了一些繁体字，虽然写起来有些困难，但这个时代的女人又有多少机会写字？我有的是时间慢慢练，说不准过一阵子我便回去了，到时候便也用不着这些做古的汉字。
二月初二在徐州俗称青龙节。据说是土地神勾龙的生日。到เ了这一天，每家每户都要爆米花、炒糖豆，并有敲床恍、敲铁ກ锅、敲面瓢、照ั烛光等习俗。镇江也有相同的习俗，所以从一大清早，就听得见远远的一片的敲打锅瓢声，再加上街上的爆米花的巨เ大轰响，大大小小，不得安生。
这一天也是接“姑奶奶”的日子，就是将嫁出去的女儿接回门，魏晴珠亦选了这天请本家亲戚带我们去京城——先乘船行至天津，然后转至京城。这也是去京城最快的方式了。
天子脚๐下，康熙盛世年间，满人、汉人、蒙人和外国人在京城随处可见，连欧洲的传教士都来凑热闹，那和我想要的平静生活大相径庭。更何况紫禁城中，康熙那一堆儿子正开始准备争权夺位，我那个礼部ຖ右侍郎的舅舅，现在的位置能不能继续坐稳还得另说。我们住在他家，如果他立场不稳，跟随了太子或八王爷，那未来的日子怎能ม用灰色来形容，根本就是残淡一片，永无天日……索性自尽算了。
我很不想去。但事情已经展到这个地步，“小小年纪”的我只能听从母亲的安排，与薰荷“快乐”地踏上未知的旅๓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