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兵押着张占武走进来，后面跟着横田一雄和牛洪。张占武在悔恨和恐怖中过了一夜，他一横心，反正是一死，只求一个痛痛快快。
陈林屈着一条腿，侧身伏在地上，胸ถ脯无力地伏动着。好半天身体才微微地抽动一下，被鞭子撕成一条条的裤子，血肉模糊地贴在身上，裸露的上身刻着一道道深深的鞭痕，血一滴滴地渗出来，牙齿从裂开的嘴唇里呲出来，半部ຖ脸浸在血水中，被血污贴在一起的头盖在紧闭的眼睛上，肿大的脑袋已经无法分辨原来的样子。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驱逐日寇，还我山河！”的口号声震动着山谷。大会结束后队伍上的朝鲜族战士跳起了舞，大家把伙房里的二个ฐ朝鲜族女战士也拉来，几个战士硬是把郭队长和赵政委推进圈里，人们敲着长鼓，拍着，踏着脚๐，呼喊着。郭队长别别扭扭地学着别人的样子摆动胳膊，引起战士们的欢笑。风吹拂着女战士白色宽阔的衣裙ำ，脸上带着忍不住的羞怯和欢乐的心情。
鲁铁匠捅了一下身边的小顺子说：“孩子，你看见吧？郭队长讲得多好！我不是夸自己的眼力，从我认识他那天就觉得他不是一个平常的人，果真不错，他是支队长比咱们当家的带的人还多呢。”
“齐姑娘，我送给你一件东西。”
“赵叔叔，这有什么好夸的，你的伤早一点封口，就能早一天去打鬼子。”
齐庆秀也看明白了，屯子已๐经被毁掉了。远远望去，所有的房屋好象被扫帚一下扫倒了，厚厚的雪被显示出断壁残墙的形状。几棵被大火燎焦的树向天空伸着黑漆漆的躯杆。雪用洁白的身躯掩盖了日本人的罪恶！
两个人拔出匣子枪，上了顶门火，拉开距离向屯子方向摸去。走了一会，到เ了林子的边缘。李孝东躲在树后，向屯子里张望，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揉揉，一切看得明白了，他不顾一切地从雪坡上跑下去。
队伍还没有进屯，全屯的狗就叫起来。屯口处有个不大的院落，五间连脊的草房，没有院墙，只用桦木杆围成院子。
张占武狂笑起来，高声喊着：“有种的，追上来，不追张爷爷就走啦！”这时他正好打完八排子弹，因此人们叫他张八连子。九一八事变后张占成聚集了几十人也打起了抗日的旗帜。
啪啪，齐姑娘连放几枪，追上来的马队霎时乱了套，跑在前面两ä匹马好象被蜇了一下，前蹄竖立起来，接着摔倒在地上，一个坠马的日本兵因为没能从马镫中抽出脚，被马拖进树林中，其它的人慌忙勒住缰绳，奔跑的马立刻拥挤在一块。
先登上江岸的马队猛追上来，转过一片树林，两架爬犁出现在缓坡上，只要再狠加几鞭就可以追上，于是所有的日本兵，晃动着战刀扑上来，他们狂热的情绪好象就要燃烧起来。
“怕什么เ，我们父女俩冬天进山常常被困在山里，我这把骨头也没有丢到山沟里。”齐庆秀抬起头眨动着眼睛说。
齐庆秀搓着绳子，不时把手伸到火堆上烤烤。齐姑娘挑下吊在火堆上的小铁ກ锅，把滚烫的热水倒进一个瓷碗里，端到陈大兴的面前说：“当家的，喝口开水吧。”
“妹妹你听我说，日中要在满州实现东亚共荣的。”
“哥哥，你别做这样的开拓者，中国人绝不会伸出脖子任人宰割的！”
桌子上放着一大碗白米饭，一碗猪肉。小龙已经给温过第三遍了，陈大兴没心思吃，他用木棒拨动着炭火盆，上升的热气烤得脸通红，望着炭火呆。
鲁铁匠抓住6๔方林的手，不然他要撕开包扎的布。郭永江从水壶中倒碗水，送到6๔方林的嘴边，焦干的嘴唇，张得很大，贪婪地喝了一口，当他半睁开眼睛看见郭永江站在身边的时候，一刹间眼睛里闪动着凶光，怨恨代替了痛苦，他挥手打掉了郭永江手中的碗，嘶哑着说：“我不喝你的水，离开我，离开我！”在他的心里模模糊糊地产生了报仇的念头。“没有比姓郭的更坏的，等着吧！我打你的黑枪，让你死在我的手里。”
“没说的，血洗牛家大院，给史友贵报仇！趙石柱你回去把队伍拉过来，李孝东你把史友贵的尸体送回去。”
“小龙，我的好孩子，大叔会给你爹报仇的。”
忽然隔扇被推开了，走进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中等身材，一抹油光的短，宽阔的肩膀，腰腿笔挺强健，一副军人的气魄。穿着黑色的西装ณ，结着暗红色的斜纹领带，在这些身着马褂、土布长衫人的中ณ间确有一种不凡的风度。他就是牛家的二少爷，牛洪。他以不舒服愤愤的心情，用逼人的目光把史友贵通身打量一下，他怎么เ能允许这样手脚漆黑的庄稼人坐在客厅里。他的眉毛飞快地蠕动几下，又舒展开，他的目光和史友贵的目光相遇后，双方探索地对视一会，在这一瞬间他感到对方有一种不肯示弱的表情，然后他那油光光的嘴唇隐隐地飘过傲慢、嘲弄的神情。
“靰鞡一百五十双，布二十匹……”
工棚的门被猛地推开了，陈大兴站在门口，太阳光斜射进阴暗潮湿的工棚。
掌柜身边的两个ฐ人立即窜上来，架起肖海的胳膊。
“只要打了胜仗，我们就会有的。”赵石柱说。
“先生，告诉你，不喝酒，脑袋大的锤头就轮不起来，身上就没有血脉ำ，陈先生你说鬼子能来吗？别叫咱们白淋一场雨。”
“当家的，你看这些拉车上套的马，一上阵都耍熊了！”最后上来的几个人气喘吁吁地说。
陈大兴觉得起伏的山野活动起来，大地在马蹄下飞快地向后退去。多年压在心头里的仇恨和怒火一齐迸出来，这也是他念念不忘的宿愿，形成一股力量推动着他，那些年中他忍受了多少难言的苦处使他不能忘记，现在他可以伸伸腰，用手中的刀去为ฦ穷人打天下。
“大叔，你的住处安顿好啦。”小龙高高兴兴地跑到陈大兴的跟前，说着接过马的鞭绳。
“这孩子，从小就没了娘，跟自己一样是苦命孩子，磨难中长大的，会有大出息的。”陈大兴心里想着。
看到เ这严厉的目光，陈大兴沉默一会儿，慢慢地从仇恨的冲动中解脱出来，他想起来二叔临死时说的话，回头对赵石柱喊：“叫兄弟们撤下去。”
“当家的，让我留下来顶住鬼子。”鲁铁ກ匠从陈大兴的手中接过机枪。
“你带十几个人留下，不过要快点赶上队伍。”
场院里乱ກ跑的人群像庄稼一样被割倒了。横田一雄站在院墙的瞭望孔前面向外张望着，他以欣赏的心情注视着他设计的血腥圈套在施行。他微笑着，眼角边聚起鱼尾一样的皱纹，很难想到，这些衣着褴褛ນ的中国人竟然愚蠢到这样的地步。当他看见人叠人的一堆堆尸体时，当空气中ณ充满了血腥味的时候，他心有余悸地想：“难道中国人会任人宰割吗？”
忽然从不同的两个ฐ方向传来了猛烈的枪声，使他感到震惊，外面生了什么事情？紧接着侥幸活着的人纷纷跳下河床爬上对岸，显然对岸的封锁被撕破了。
牛洪从瞭望孔里现了一面写着“三江好”的大旗，他要求率马队追击，他不甘心“三江好”的队伍再存在下去。
几十匹战马从院子里冲出去，他怀着兽性的冲动拼力驱赶着马，几十匹战马形成一堵滚动的水流，铁蹄践踏着还在呻yin的人。牛洪的白马很快突出在队前，他双腿用力一夹，马跳进河中ณ，水溅湿了马肚子，他猛力一勒缰绳，跳上对岸。战马抬起前蹄嘶叫着，他跳下马，眼前的场面使他抽了一口冷气，他看见许多日本兵的尸体和残破的武器，血染红了刚刚长出嫩草的土地。他端详着几具被拦腰吹断的日本兵尸体，恐惧地向后退了几步。
后面的马队过了河，他跨上马向前狂奔，感觉到เ马刀带着嗖嗖的风声。当马队涌ไ上一个小山坡的时候，迎面飞来一阵猛烈的子弹，牛洪好象被一阵风吹落下来，他仰面躺在地上，开始感觉到马蹄声在耳边震动，天空明亮得刺๐眼。当头上的血流进眼眶里，他模模糊糊觉得周围是一片红色的时候，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鲁铁匠对着扑上来的马队打完了弹夹里所有的子弹，他眼看着几个人被打落马下，他准备再装子弹的时候，马队涌上来，他靠在一棵树后，想躲过一个骑兵砍下来的马刀，但是另一个骑马的夹攻过来，两匹马抬起前蹄向他头顶上压来，两把马刀同时戮进他的肋部，他全力举起枪想砸一个ฐ鬼子，但是没有成功。他好象被两个人用马刀架起来一样，马跑出几丈远，鲁铁ກ匠被抛出去，仰面倒在地上，血染红了青石板。
剩下的人抵抗一阵先后被敌人砍死在土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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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大兴用手把先生坟上的土拍实，然后又跪在坟前磕了几个响头，才站起来。
陈大兴、郭永江、赵石柱、齐庆秀站在山岗上，怀着沉重的心情向远处瞭望着。山下的队伍集合好了，许多被营救的人参加了他们的队伍。
“大兴，如果鲁铁匠他们还活着会来寻找我们的。”郭永江说。
“从今天起我们就加入共产党的游击队！”陈大兴握住郭永江的手说。
“欢迎，欢迎！”郭永江看见陈大兴的眼睛含着泪水，他一定被许多往事牵动着心，经过苦难的辗转，他终于走上了正路，现在这个硬汉子把心亮给了他，他感觉到大兴的手颤抖着，他们的热血流到了一起！
陈大兴从先生留下的挎包里掏出一块大红布，给小龙说：“把‘三江好’的旗拿下来，换上红旗。”
“是。”小龙答应着，看看旁边的齐姑娘。齐姑娘会意地一笑，拢一下鬓角上的头，走过去，扯起红布向山下跑去。
一支打着红旗的队伍出现在山林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