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永江感到一股热烘烘酒气迎面扑过来，他接过酒盅装模做样地往嘴里一倒。肖大年拿过酒盅，伸出滚烫的手抓住郭永江的手说：“郭大哥，看得起我，一盅酒下肚，什么恩怨都解了，酒可是好东西，人活着不能没烧酒啊！”
下岗的人推门走进来，脱下帽子抖抖雪，把大枪往门边一靠，脱着老羊皮外衣说：“老郭大哥，下班是你的，天可真够冷的。”说着向酒桌那边凑过去。靠窗的地方有一张八仙桌，肖大年和几个人酒喝得正起兴，呼喊着划ฐ拳行令。郭永江从炕上下来，提着枪刚要出去，肖大年端着一盅酒摇摇晃晃地，拖着两条腿走过来，脚下不知道绊到谁的靰鞡上，呼地脸朝下爬在地上，酒也洒了，引得另外几个人捧腹大笑起来。
“你打死了我们的人吗？”陈大兴逼近一步，大刀轮了起来。
陈大兴走上台阶，眯着眼睛把台阶下面的人扫了一遍，然后慢慢地睁大，那刺人的目光使台阶下的人愈感到恐惧。
“谁？”齐姑娘猛地抬起头，用手挡住摆动的火焰，灯又亮起来，看清楚了进来的人。她象和爹在老林中ณ遇到危险时那样，脚敏捷地踢开被子，手一撑炕站起来，退到炕里，握紧手中的锥子，做出反击野兽扑过来的准备。
大少爷吱唔搪塞几句起身走了。齐姑娘看得分明，大少爷跨过门槛ນ时，最后转过头投过来的目光，肯定不怀好意的。
“大兴，我看先写封信送去，看他怎样答复，这叫先礼后兵。”陈炳辉说。
“大兴，人都来齐啦，就等你啦。”
陈炳辉只有一个念头，射击，射击，杀伤鬼子，不让他们冲上来。他记不清了，一双只能握住笔杆的手射击多少颗子弹，他看见面前的鬼子倒下去，虽然分不清是不是他打倒的，但他开始自信自己้也有一种勇气去征服敌人，现在他倒显得平静，汗珠从苍白的脸上流下来，颧处微微浮着红晕。
“爬下，不许动。”陈炳辉高声喊叫着，这尖利的声音听起来叫人感到陌生。
晌午的时候两支队伍回到เ屯子里。人们卸下马鞍子，把前蹄用缰绳绊上放到屯外割完的谷地里。也有的人在井边饮马。人们躺在房前或者土墙的下面吸着辣味很重的烟叶，等着开饭。
“喂，黑铁匠，打了胜仗，你立功。”
大兴的二叔写得一手好毛笔字，经人介绍到一家大户给少爷当先生。大兴和同来的山东人听说二道甸子那里可以淘金，他们到了金矿才明白上当了。每天干繁重的活，收工的时候工头要剥去每个ฐ人的衣服仔细检查，就连肛门也不放过，不多的日子，同去的山东人就死了八九个ฐ。
阵阵的锣声招来一些围观的人。父子俩常常是饿着肚子练上一通。当大兴把收钱的盘子高高举ะ过头在人们面前走过的时候，人们一哄而散，只有少数的铜板落在盘子里。他的手颤抖，牙紧紧地咬住嘴唇，暗暗地咒骂围看的人，他实在不愿意向别人讨钱，可是他想到自己不这样做，难道让爹去讨钱吗？这时候爹总是走到他的面前，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说：“我们再打个园场试试，看热闹的人有许多是和我们一样的穷人。”说到这爹拿出几个铜板塞到他的手里说：“去买几个ฐ烧饼吧。”
原来队伍离开牛妖家的时候，陈大兴决定把活抓来的炮手放掉，并送一些枪支给他们打猎用。齐庆秀和几个炮手一商量决定投奔“三江好”的队伍，正当他们沿着江边追赶队伍的时候，牛洪带领日本兵也追上了“三江好”的队伍，在这万分危机的时候，支援了鲁铁ກ匠和郭永江。
“铁匠，快撤。”郭永江背起一个腿受伤的兄弟向江心跑去。
鲁铁匠摸一摸倒在身边的几个人，都已经断ษ了气。他流泪了，泪水顺着深深的皱纹流到下巴๒的胡子上，结成一串串的冰珠。他明白：“一个ฐ小队差不多全死在这里啦！”他拾起雪地上的几条枪，挂在肩上，又怀抱着机枪招呼另外的二个人跟着郭永江跑过江面。
在左面江边的土崖下，十一个人象面对一群猎物，那样稳定地射击。
齐姑娘撩开被风吹散的头，把手中的四子弹都压进弹仓，跪在树后面，托起枪身，枪身震动一下就有一个日本兵倒在雪地上。日本兵的重机枪朝这里扫射过来，树枝噼噼啪啪被打断了。齐庆秀一把将姑娘从土崖上拉下来，飞溅的冻土打在人们的脸上。
庆秀蹲在土崖下面说：“喂，咱们赶快跑吧！子弹都打光了，别让日本人抓住。”
于是几个人猫着腰，沿着土崖下跑一阵，从冰面跑到对岸。这时先生已๐经指挥过江的人还击了。
“三江好”的人撤走以后，日军停止了攻击。横田一雄和牛洪来到江边的土崖下，这里东倒西歪躺着三十几具尸体，就是他们顽强地抵抗日军波浪ฐ似的冲击。
他们死后保留着各种姿态，一个身穿老羊皮坎肩的人爬在土崖上，侧着脸，长满了落腮胡子。手里紧握一个ฐ日本式手榴弹，看得出，在他倒下去的时候，拼力想把手榴弹扔出去。一个人仰着脸，头戴着黑色狗皮帽子，脚上绑着靰鞡，一张年轻的面孔，弹片把胸部炸烂了。另一个人扑到เ在他身边，弹片削去了半个脑แ袋，血染红身边的雪地。
横田一雄试着想从一个死者的手中抽出步枪，可是枪被死者狠狠地抠着，他用皮鞋使劲地踢几下死者的胳膊，把枪夺到手中ณ。这是一支日本造，三八式步枪，拉开枪栓，看了看里面一颗子弹也没有了。
刚才他的心绪被狂暴的热情支配着，指挥他的士兵绝死的冲击，当这股热情因为“三江好”的逃脱而冷却下来的时候，他的心绪变得疑惑起来。难道这就是中国的老百姓吗？他们装ณ束杂乱，没有受过训练，没有精良的武器，却具有抵抗到底顽强的信念。他想只要追上这支队伍，就会把他们全歼，而事实上这支队伍从他的眼前撤走啦！望着层层叠叠的山峦，心里想：“一旦进入山区，就很难捉到เ他们的踪迹啦！中国的土地太广阔啦！这时他又想起了和妹妹的一场争执。中国人一定要进行绝死反抗的，他们不畏ั强大的征服者……
有两个日本兵从冰面上拖来一个人，他们现这个中国人还没有死，横田à一雄和牛洪走过去。中国人在地上爬着，血从一只炸断ษ的胳膊上流下来。过了好一会，中国人浑身颤抖着，曲起双腿，用一只胳膊支撑着慢慢地站起来。他吐了一口血水说：“日本人想怎么样？杀吧！”
牛洪向前跨了一步，冷笑着，抽出战刀，猛地举起来向下一落，斜ฒ着把中国人劈倒了。洁白的冰雪，立即被染红了。中洪用脚๐踢了一下中国人的尸体，在中国人身上擦擦战刀，送进鞘里。
一匹后腿受伤的战马在冰面上躺着，粉红色的血沫从伤口中渗出来，痛苦地呲着牙。挣扎了好一会马竟然摇摇晃晃站起来，几个日本兵同时举起枪一阵齐射，马扑通一声倒落在冰窟窿中ณ，瞬间被冰块吞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