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泉城人仗义呵。”一个ฐ外地人对同伴说。

“感谢柳自东教授挽救了我们的城市英雄华同志。”记者走进画面,向柳自东教授献上了一束鲜花。

两ä个人的对话弄得站在一旁准备收看车费的那个老太太有些丈二和尚似的,一时摸不着头脑。其实,已是老眼昏花的她只是不明白,寻找情人多半是从相互吹捧开始的。

“哪里哪里,靓大记者才是当今风流人物嘛,”沈勇哈哈大笑一声,然后盯着靓白璧无瑕般的耳朵,说,“你是大街小巷哪个ฐ不知哪个不晓呵。”

娟今天的心情看起来挺不错,那个ฐ高雅斯文的香港商人赏给了她五百元小费。像娟这样的歌手,小费都由á夜总会出,不过,倘若有人非要硬充大方又傻得出奇的话,也可赏赐一点,就像这位香港商人。她一步三个台阶地走到马路上,来到王利ำ东的车前๩,试图拉开车门。但是,车门死死地关着。

爱情是扑不灭的火焰,娟让王利ำ东死灰复燃。爱上一个ฐ夜总会的歌女是需要勇气和胆量的,这两项王利ำ东也๣都具备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现,娟๱绝不同于夜总会的其他小姐,卖艺不卖身,卖笑不卖人,她已经学会怎么在这种氛围下珍惜自己。他知道,娟๱之所以对自己爱的信息缺乏必要的回应是由于他的囊中ณ羞涩。他要挣钱,他的那辆出租车成为交警们眼里最熟悉的面孔。泉城的出租车多得惊人,人均占有量在全国都数得着,交通秩序曾一度被它们搅得混沌拥挤,堵塞严重。因此就实行单双号,日຅子逢单出单号,逢双出双号。王利ำ东自小聪明,如果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话,或许现如今正在齐鲁大学或泉城大学里读书呢。他的车子是单号,就又托人冒制ๆ了一副双号车牌,成了全市为数不多的全天候出租车司机。这自然很累,他却也๣乐่此不疲,因为ฦ年轻美丽的娟无时无刻不在他的心中鼓舞着他,就像狗头面前挂着的一块牛肉烧饼一样。

娟是我们泉城挺有名的女歌手,毕业于外地一所艺术学校的声乐系。她的真实姓名对王利东都是个ฐ谜,她给自己้起得名字不雅不俗挺大众化,反而跟真名似的。其实,她的真名叫封玉娟,她只取了其中一个字作她的艺名。她身材姣ฑ好,面容清秀,嗓音甜美,天生一块唱歌的料儿。不过,娟又属于怀才不遇生不逢时那种类型的,毕业分配到一家幼儿园作音乐教师。其实,娟能作音乐教师就不错了,现在好多大学生还苦于工作难找生活难保的境地呢,何况你还是个中ณ专生。但是,娟并不满足,除了能温能ม饱之外,她还想得到的更多,比方说金钱。因此,去年春天,她与幼儿园的不辞而别,独自一人来到泉城,出现在大大小小的夜总会的舞台上就是意料é之ใ中的事了。

贵族夜总会位于北园大街上。北园大街对泉城人来说是个ฐ了不起的奇迹,过去这里是个乡村,也是泉城穷得最出名的地方,满街的破房旧屋,鸡飞狗跳,杂乱ກ不堪,大街实为乡间小道。二十几年前๩的那股改革的春风率先吹到北园,它便以不可思议的度奔向了一个伟大的目标。一座座高楼ä大厦拔地而起,鳞次栉比,商城宾馆前๩簇后拥,还建起了全国第一个由á农民兴建的高档宾馆——三星级的明湖大酒店。如今的北园大街已经成为泉城不可或缺的商业娱乐中ณ心,马路宽敞,装饰华丽,高架路直通东西,夜晚的华灯总是闪烁着迷人的光芒,流光溢彩,富丽堂皇。外地人到เ泉城,泉城人总会带上他们去领略一番美妙的夜景,就跟北京人去长安街差不多。

这显然像是两个光着屁股的孩子在对话,稚嫩天真,滑稽可笑。沈勇曾经说过,靓是个ฐ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不过,令他不可言喻的是,随着他们交往的增多,感情的加深,沈勇也终于茁壮成长为孩子了。

“什么เ?沈勇你说什么?”靓马上急了,说,“好多记者还一个字没呢?你也敢说一般?”

华事后已无法回忆起她是怎样走到门口,亲手拉开防盗门,将沈勇送出家门的,只记得当沈勇熟悉的身影在楼道的拐角处消เ失之后,她砰地声关上房门,抓起茶几上的钱抛向空中,伴随着纸钱的纷纷飘落,然后一头扎进门厅里那套意大利ำ真皮沙里,听到เ的第一个声音便是自己震天动地的号啕大哭。

“是的,你不是。”华咬咬牙,说,“你什么เ都不是。”

华这天也๣醒得特别早ຉ,或者说她根本就一夜没睡,失眠对她来说已๐经是家常便饭了,就像嗷嗷待哺的婴儿每到เ夜晚就要尿床一样。在人们欢乐的心情还余韵未消เ的时候,在这样一个ฐ漫长寒冷的冬夜里,她一会儿大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出神,一会儿又紧闭双眼,聆听着窗外的风雪声,辗转反侧,坐卧不宁,直到เ天明。

世界上的许多事情是你根本无法预ไ料的,就像你根本无法预料é今天晚上会不会有噩梦或者美梦一样,所以,你千万别相信那些漏洞百出而又闻名遐迩的预ไ言家们的弥天大谎,如果你不是愚蠢得跟预言家们一样的话。

在黄河里游过泳的人都应该了解,黄河是一条危险的河,看似平坦的河床暗藏湾洼,看似舒畅ม的河流隐伏旋涡。所以,敢到黄河里游泳的人必须ี要具备两个条件,一是水性好,二是胆子大,缺一不可。华不知深浅,一路追过去,突然掉进深水湾里就是意料中的事了。在她的头部尚在水面上的一刹้那ว,她惊恐万状地喊了声“爸爸”。

华的爸爸周向民并没有听到女儿的呼救声,这时他的渔竿正一颤一颤地像是有鱼๠上钩了。他精通垂钓之术,心急吃不着热豆腐,鱼儿上钩之时最应该沉住气,不能急于甩杆,因为这时鱼钩还没挂实,一甩就脱钩了。挂实了也不能马上起杆,还要叫鱼溜达一会儿,什么时候鱼๠筋疲力尽了,无຀力挣脱了才能ม起杆。从鱼๠线紧绷的情形来看,这是一条不小的鱼๠,或许还是条大鲤鱼,他想这条鲤鱼๠钓上来就让华给东邻的王奶奶送去,她刚住院回家,应该好好补一补。

岸上一个男子衣服都没来得及脱就跳进水里的时候,把周向民吓了一跳,这时那ว条鲤鱼正被他吊在半空中,摇头摆尾地拼命挣扎。

“快,找杆子去,有个小女孩掉进深水湾里去了。”那个男ç子边往河里跑边大喊道。

周向民这时还不知道掉进深水湾里的是自己的女儿华,他想救人要紧,扔掉渔竿奔向岸边,找杆子去了。

在不远的地方就有一个不知谁搭起的乘凉草棚,周向民抽下竹竿往回跑的时候,那个男子看上去就已经支撑不住了。

黄河这一带的河床是泥沙滩,不吃力,踩上去不动,人就会自动地往下陷,一旦ຆ陷到膝盖以上,就基本上别想脱身了。怀抱华的那个男子此时就遇到เ了这种情况,他想抬脚往岸上走已๐经迈不动腿了。这时已经有许多人闻声赶了来,争先恐后地往河里跑。

“别过来,”那个男ç子声音微弱地喊道,“这里是泥沙滩,快伸杆子。”

周向民此时已经现人们正在营救的是自己้的女儿华,但是,他脑子里装着的绝不仅仅是女儿,还有那个冒死相救的男子。

竹竿伸过去了,这时河水已经漫过那个男ç子肩膀,他一只手揽着华,一只手握住竹竿,喊道:“拉,快拉,快往上拉!”

人们与周向民一起紧ู握竹竿往上拉,但是那ว个男子几次都脱手了。他的腰部以下已๐经陷入泥沙,河水已深及脖ๆ梗,怎么拉也无຀济于事了。他决定放弃,放弃自己,保住这个ฐ他并不认识的小女孩子。

在竹竿顶部ຖ碰巧缠着几圈铁丝,那ว个男子用尽生命里的最后一丝力气,将它拉直,再拴到华的衣服上,抬眼看着岸上的人们,慢慢地松开了已经皮开肉绽的手。

华得救了,那个陌生的男ç子却为此献出了生命。周向民以及前๩来营救的人们是眼看着他一点点地消失在黄河水里的,这种场景永世难忘。周向民还有另外两人曾试图跑过去,尽最后一次努力,但都被人拉住了,跑进去无຀异于白白送命,类似的事情几年前就已经生过了。

那个ฐ男ç子成了我们这个城市的英雄,就像现在的华一样。不同的是,他牺牲了,而华还活着。

英雄死了就不会再有什么牵挂,而活着的英雄却不能。英雄死了,所有的故事也就跟着结束了,而华的故事还在进行。

现在,华决定听从沈勇“下来走走”的建议,迈出生命旅程中新า的步伐。

“好吧。”华低声说,“总不会这一辈子就这么呆在床上。”

沈勇连忙起身扶住华的手,说:“成华,慢点,不能急。”

其实,华一点都不急,如果不是沈勇一再催促,她很可能就这么躺在床上,能躺多久就躺多久ื。

沈勇对华态度的转变她早ຉ就感觉到了。那天夜里从昏迷中醒来,她在脑แ子里看到เ的是沈勇,而最终睁开眼看到的也是沈勇。确实,就与脑海里闪现的一样,沈勇果然面带微笑,只是后面没有她想象的那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