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谁去通风报信。望海带了一帮兄弟迅赶过来。他们脚步飞快，一行人满脸杀气。就在那ว个时候望海拨开人群——还有什么更严重的？有种的话你再说一遍。
关于这样的话，千河曾经告诉望海。望海不以为然——他讨厌贫穷，因为贫穷总是给他带来痛苦，并且限制ๆ了他的自由。他亦有办法弄到钱。通过一些暗地的听闻，千河后来知道那钱的来源——他伙同他的一帮兄弟，向低年纪的学生敲诈——叼着烟，双手插在裤ไ兜里，歪头靠在路的拐角，在回家的路上挡住他们的去路——兄弟们最近手头紧ู。该交钱了。被敲诈的人中的大部分都不敢反对，只好乖乖把钱交出来。亦有小部分人和他们动过手。最后的下场令人不齿。被脱掉裤子，光着身子站十分钟。这是他们一度热衷的戏谑方式。后来千河向望海求证那些传闻的真实性。望海ร说，那是真的。年少的千河瞪大眼睛，不得不去相信。但是，他问望海，难道那些人都不会来报复吗？
但那猜疑终于成为现实。那两个陌生的深夜来客，将与他共同生活。她们决定停留下来。刚开始的那段时间隐秘而谨慎，但在邻人的各种复杂猜测中ณ终于学会抬头。素า琴一向是坚忍的女子。数月之后，她开始用另一种更加真实的身份自居——她是这个单身男ç子的新任妻子，是两ä个少年的继母。她还有一个十五岁的女儿。
千河说，你在说什么啊？有些事情不要乱说。
望海说，慢慢吃。没人和你抢，小心噎到了。
那些小吃不断散出诱人的味道。千河却有些犹疑。望海说，去吧。他看着千河——没事，随便挑。有我在呢。
千河开始跑起来。却很快被他们按住——叫你别跑没听到吗？是得意并且挑衅的声音。他们还打他。把他死死地摁在地上，用脚踢他的肚子。其中也包括谢觞。千河无法动弹。他看到谢觞，脑แ袋飞快闪过他跑步而过的身影。还有他不合群的气质。他觉得有些悲哀。此刻的谢觞让他失望。他和他旁边的人一样，欺善怕恶。他突然开始反抗。手脚๐并用。一只脚踢到了某个人的脸上。他趁乱起来，飞快地跑。
走过千河身边的时候，他们停止了笑。其中一个身材明显高大的男生突然拍了一下千河的头。对旁边的谢觞说，老大，就是他。以前仗着他哥哥望海在，常常欺负我们的弟兄。现在那ว小子去读中学了，看他还嚣张得起来。
他说，只是父母想多赚点钱，就和他的一个ฐ亲戚合伙开一家服装店。在L市。肥头开始笑，好像在对他开玩笑。他说，有时间你可以来找我玩。说不定那时候我混得比你好。说不定你得叫我大哥了。
望海轻微叹息，他摸了一下千河的头，对他说，好了。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诉爸爸。
父亲看到了两ä个孩子露出略带羞涩的笑容，用手轻轻地弹了一下他们的脸。他明显看到เ望海一闪而过的不情愿。
母亲叹息，她轻轻地拍了拍望海的头。
——我这样问她，但是她没有回答我。只是微笑。时间已经过去多年。她渐渐变得苍老，并被寂寞和疾病折磨得近乎崩溃。我可以明白她的一些想法，但我毕竟不是她。而那个让她始终无法遗忘的苍白少年，此刻是否也与她一样，生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回想着过去的事。想着，多年以前，他们如此相爱过，到最后，却只得与她分别。离开之后，他是否一直记得她。记得这个ฐ面容凄艳的女子。她的过去是如此美丽。
而关于结局，她只是说，后来我们不得不分开了。从那ว之后，我再没有见过他。
后来舒浅回忆起那个ฐ时候的千河。黄昏的光线投射到他的脸上，有些温暖。他有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非常好看。他的眼睛散惊喜的光芒——那是他极少有的光芒。在和他熟悉之后舒浅问过他这个问题。她说，从未看过你有这样的表情，在学校，你总是一副冰冷的样子。好像南极的冰块。这样的话让千河笑。他说，或许吧，只是我不喜欢笑。因为ฦ很少有东西可以让我开心起来。
在这样的答案之后舒浅有些惊讶。她看着他，他的笑容让她微微晕眩。他说他很少会为了某些事而开心起来。但是他的笑容如此灿烂。
她说，你到底有什么不开心的呢？你的成绩是年级最好的，总是获许多的奖。我真的不明白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说完之后她又笑——千河，你真是一个很奇怪的人。我一点也不了解你。
舒浅是活泼中ณ又有点安静的女孩。她就坐在千河右边靠前两排的位置。千河上课的时候常常看到她轻微晃动的后脑勺。她的成绩很好，是班上的文娱委员。可以在许多节日晚会上看到她。这样的女孩亦让许多人羡慕。
但是她说，其实并不是这个样子。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她说其实我有时候非常自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这样的感觉。所以我常常逼自己้去参加许多的活动，只是为了这个ฐ原因。我的父母也喜欢我这样做。
这么说的时候她一脸严å肃。后来很快地，她又开始微笑。她说千河，你才真的很厉害呢。你不知道，班上有很多女生都在悄悄讨论你。还有一些说喜欢你。
千河听到这里脸微红。对于这些，从前他亦有所耳闻。他想要掩饰这样的难堪。他说，是吗？我不知道。我又不认识她们——这是他说话的方式，语气平静。好像一直在拒人于千里之ใ外。
舒浅笑。她并没有因此而放弃和千河说话。她其实对他充满了好奇，因着好奇，她一次次地和他说话。她想要了解他。一个月以后，他们逐渐开始熟悉彼此，并且常常说话。有时候说到考试，但是大部分都是关于千河的一些八卦传闻。
她用得意的语气对千河说，你知道吗，现在有许多的女生说很羡慕我。因为可以和你说话。她们说你总是对人爱理不理的，肯定非常难接近。有人还向我打听你的事呢。
这样吗？可是我有什么事好打听的？真是无聊的人。
对啊，我也是这样和他们说的，但是她们都不相信。硬说我骗人。可是我怎么可能骗她们呢。
以后你不要和她们纠缠这些问题了。他们不相信就随便他们好了，没有什么好解释的——还是一贯的口气。
舒浅突然觉得有些委屈。
千河亦觉察到เ自己说话的语气。有些愧疚。他只好说，好了，不要再说这些无聊的事了。以后你不要去理她们。我看书去了——假如不是那ว天下午舒浅送他去车站，他想他们现在依然不会认识。他们只是陌生人而已๐。
舒浅微微叹气。最后她说，千河，你总是这样的人。不过我已经知道了，所以没关系。然后她笑。
千河喜欢去图书馆看书。那里有很多的书。还有学校订阅的各种杂志。无聊的时候看小说。各种各样的小说，外国的名著，或者一些不知名的作家的书。过去千河只是看中国古代的作品。现在他喜欢上了外国文学。许多文字让他惊喜。这个学校有一座非常气派的图书馆。从教室通往图书馆的路上种满高大的梧桐，在夏天有茂盛的叶子。阳光散落下来，意境悠远。千河喜欢在这条路上走，这个ฐ时候他是安静的。他会想一些事情。有时候想到เ自己的将来，从这个学校出去，不知道会在什么地方。那时候他已经在内心藏下目标——是那所全国闻名的省重点高中。中ณ。他希望可以去那ว里念书。那可以让他加快抵达自己้的希望——他渴望摆脱困难的生活，渴望更远的逃离。
和家里基本上切断了联系。没有电话，不常回家。最大限度地享受这种自由。每次回家，如同必须了结的任务。
他亦不知道在他离开之后家里的变化。但是他想，一定没有任何改变。就好像望海ร的离去，只是少了一个人而已。
但是沉染告诉他说不是这样的。她说，其实爸爸非常想你。他常常会小声念叨你的名字，虽然声音很小，但是我可以听到เ。
千河不说话。因他的父亲，一直都是陌生人的形像。他们常常相对无言。
沉染说，千河，你也已经开始长大了。有些事情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明白。爸爸已经老了。望海走了之后他亦很后悔。事实上他不想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所以现在，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以后不要让他失望。知道吗。
那时候沉染已经换了另一个工作。此前她一直帮父亲经营面摊的生意。半个月以前她开始在附近的一家私营企业打工，做清洁工ื作。生活变得拮据，两个人的收入至少可以缓解这样的压力。清洁的工作非常繁重。她的手很快长出老茧。非常粗糙。
千河叹气，点点头。他明白这一切。重新า回到เ自己的房间。那是他第一次回家，沉染对他说的话。千河不知道那是不是一种压力，但是他确实不喜欢那ว种感觉。只得告诉自己，要坚持下去。在曾经属于他和望海的房间，他突然想念他的哥哥。另一张床早已废弃，但是一直摆放在那里。仿佛一种无形的怀念。他坐在望海的床上，想念他们曾经一起生活的美好时光。幼年时期望海带他去河边，并且偷摘葡萄和西瓜给他，然后他们一起飞快地逃跑。望海是很多男ç孩的偶像。打架厉害，总是轻易取胜。他还有许多兄弟。他们曾经一度形影不离，现在也好像消失了。千河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亦或许，他其实从未记得他们。千河想，那实在是一个ฐ遗憾ย。
而现在，他不知道望海ร在哪里。又是在做着什么。是否和从前一样，无所事事。在陌生的地方แ默默生活。但是他又想到เ，望海不是这样的人。他的生活必然不会如此贫穷。他一直都在努力，想要更好的生活。千河想，望海其实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如果他肯下决心认真去做，他必然可以出人头地。那ว是很久以前他放在心里的想法，但现在不可能对望海说了。他已经离开，从此再也不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