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晓星的家人依旧没能原谅她，所以临走的时候，只有乐维和三四个相熟的模特一起去送机。好在如今的田晓星心态很平和，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目标又在哪里。
转达的时候，乐维故意装成齐习那种懒散的腔调儿，学着齐习有气无力的声音，慢悠悠说道：“田晓星，记住，这个世界到处都是战场，你要学会置诸死地而后生的道理！活路儿都是人闯出来的，大胆地去吧！”
这家店他常来，绝没有吃不惯的道理。思前想后，乐维觉得问题应该是出在了酱料上。这里的酱料是自助式的，平时一坐下来，齐老师就会先帮他调好，几勺儿芝麻酱，几滴辣油，香葱、南乳、韭菜花儿，最要紧ู是不放香菜，蘸什么เ吃都倍儿爽。吃惯了齐老师调的味道，自己再怎么搞都不是味儿，材料还是那些材料，可就是差点什么。
乐维常常觉得，他可以在齐老师身上找到一种别ี处找不到的感觉，那就是“溺爱”。
燕子安排妥当了所有模特和工作人员的食物，饮用水，又开始对照着序号板整理起了服装。只有这些准备功夫做得足够充分，接下来模特和穿衣工们的换衣度才能足够迅。
演出时间临ภ近，宾客们三三两两地6续入场了。从后台可以听见外面传来频率极低的人声。
趁乐่维低头穿鞋的功夫，王大美更是朝他屁股又掐又拧，好一通泄。乐维“诶哟诶哟”跳起来胡乱躲闪着，嘻嘻哈哈三两步窜出了家门。
乐维下意识摸了摸脸，尴尬地小声问齐习：“齐老师，我脸上有花儿吗？”
那时候的乐维还是个ฐ三天两头惹是生非的野小子，上课就喜欢溜号、聊天、接老师话把儿，下课就喜欢翻墙、逃学、和高年级男生打架。而中队长是老师安插在班级里的卧底眼线，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只要谁调皮捣蛋了，中队长就把他的大名往小本本儿上一记，那ว个人就等着倒霉吧，被拎到办公室去罚站挨批都是轻的，闹大了还得打电话找家长呢。
其实呢，乐่维在高中之前都从没把心思放在姑娘身上过。他给自己设定了一个ฐ比跟小姑娘谈恋爱要伟大上无数倍的使命——那就是成为一名英雄！
乐维才不管这些，走上前二话不说揽起齐习的胳膊，一路把人送进卫生间，还边走边鼓着包子脸小声嘟囔：“上厕所？就不能忍忍？特意给你留了字条，怎么就不听呢！老大的人了，一点儿也不懂事儿。万一再把你摔坏了，我回去要怎么跟大家交代……”
乐维被盯了老半天才回过味儿来，他尴尬地笑笑：“那……那你好了叫我，瓷砖地滑，自己站稳喽，当心点儿，可别再磕着碰着了。”现在的齐老师在他眼里是易碎物品，必须ี好好保护才行。
脑子里有根弦儿紧紧ู绷着，心跳开始加快，呼吸变得急促，小腹里有股暖流一寸寸往上涌。乐่维明显感觉到下身有什么物件儿涨起来了，裤裆鼓出老大一坨，硬邦邦的。他赶忙侧身夹住两腿，试图掩饰过去，可越紧张，那位老兄翘得越直，还倍儿精神。
乐维羞愧得浑身通红，活像只烧熟了的澳洲大龙虾。但凡下水道口再宽上几寸，他都打算一个猛子扎进去了！
“慢慢吃，慢慢吃，”乐维笑嘻嘻把东西一股脑แ往齐习面前推，“我陪你吃，能吃掉的……”
有人问起，他就面不改色地谎称自己是要散散步，促进血液循环，提高大脑含氧量，进而使得思路更加清晰一些。
一大一小把各自的火车组装起来，乐维又把两张餐盘的衬纸拼在一起，用签字笔在上头画出了铁轨和站台，然后两个ฐ人分别给自己命名为了“车长”和“副车长”，玩得不亦乐乎。
对面乐维还在一本正经请示着小胖墩儿：“车长先生，加好煤了吗？咱们现在出，先去哪呢？”
乐维迈开长腿几步跑过去，四周搜罗了一圈，没逮着齐习人影儿，他扯过燕子小声问道：“姐，齐老师呢？”
他一路寻回旧货场，果然看到齐习独自坐在台口一侧的巨大音箱上，正耷拉着两条腿不知道想些什么เ。日头落山了，满眼都是灰突突的暗金色，齐习脚底下拖着一条又斜又长的影子，人也被衬得越瘦骨伶仃了。
原来那ว小子一直等在下面，就是为了看到เ他家亮灯，确认他已经平安抵达了。在这一点上，二十四岁的“小朋友大维”和三十岁的“好男ç人大维”倒是同样贴心。
说起来，现在生的一切，其实都是他早已๐经历过的。这个世界正在流行什么เ，即将流行什么，几年后又会流行些什么，他都了然于心。只要把记忆里曾经广受好评或是引起过轰动的秀拷贝一遍，就能轻而易举ะ地取得成功。
怎么办？就一边给它浇水施肥捉虫子，一边耐心等下去喽，终究会有收获爱情的那一天。
乐维所乘的公车常常在八点三刻到站，加上步行花掉的五分钟，一般要八点五十左右才能走到艺术园。
小兔崽子欢蹦乱ກ跳地打断了老妈：“人命关天！人命关天啊！”电话一挂，叼起根烟逍遥快活去了。
从家里出来几个路口，是一片保存完好的民国老街，道两边长满了比人还粗的法国梧桐。乐่维闷头信步走着，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喊他：“大维，大维，来喝一杯！”
第二天上午，乐维瞪着他那双贼溜溜的大眼珠，精气神儿十足地踏进了菲席模特公司的大堂。
乐维本来就急着在找工作，如果真像菲姐说的那样，简直是正中下怀。他甚至有点怀疑，菲姐是想帮他又怕伤了他自尊心，所以才故意兜了个大圈子，于是赶紧点头：“这么เ好的机会，我当然有兴趣。不过菲姐，我的情况你也都知道，大学没念完，还闹出了那档子事，是不是应该先跟人家说明一下，免得……”
现在乐维回来了，可除了卖掉这里，实在没别的办法。
都说人生无常，他是彻底咂摸出滋味了，一忽悠飘上天，一忽悠掉下来，比坐过山车还刺激呢。乐维走到เ窗边，掸了掸沙上的浮灰，一屁股坐了进去，双脚翘在茶几上叼起根烟仰头吸着。
乐维听得着迷：“怪不得都说细节决定成败呢，咱们中国人的美学观点里头有一条就是‘含蓄’，功夫都花在这些小地方了，力求打眼儿看过去没什么特别ี，可是越看越有味儿，越看越叹服。比直接把金银珠宝镶满身的那种高级多了。”
“可惜啊，可惜啊。”牟老先生摇着头深感惋惜，“现在人都太浮躁了，喜欢这东西的有没有？有！可是跟着我学了一段时间，看着没什么进展，一时半刻又赚不到เ钱，就都打退堂鼓了。你看，咱也不是什么安德鲁林那ว样的，还能ม被封个服装设计大师，你跟着大师混还有得出头，跟着我混上半辈子，到最后无非就是一座小院儿一条狗罢了。”
乐维嘻嘻一笑：“牟老，您这是损我呢吧？我跟着andre9lam是想看看大师怎么เ工作的，从中学习一些经验，可没想过攀着人家的关系出头。在我眼里，您老和aທndre9lam大师一样，都是非常值得敬佩的人。”
牟老先生很纳闷：“你这小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干这行的。”
“那像干哪行的？”乐维帮老先生把空了的酒杯满上，“小贩？混混儿？还是推销保险的？”
牟老点点头：“都像，都像，就是不像做服装ณ行当的。”
乐维美滋滋抿了一口酒：“服装这个是家传……这个真是家传，跟瓦匠那个ฐ不一样。我老爸以前是服装厂的裁剪工，后来做过倒爷，他这辈子一直有个念想，就是搞个自己的服装ณ品牌。可惜还没等实现就去世了。”
牟老听得满脸黯然：“我还以为凭你小子这脾气，家里应该是大富大贵呢，没想到也是苦孩子。”
“嗐！”乐维大喇喇一挥手，“好赖还不是活着，哭也一天，笑也一天。我总想着，要是人死了真有魂儿的话，我老爸一定舍不得我和老妈，说不定天天守在那盯着我们娘俩。要我们整天愁眉苦脸的，我老爸看着也难受。”
“唉，你爸有个你这样的儿子，很让人羡慕啊。”牟老先生有感而，“可惜我是个孤独命，无儿无女。”
爷俩儿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乐维随口问道：“那您老伴儿呢？去世了吗？”
牟老先生长长叹了口气：“我二十出头喜欢过一个姑娘，那姑娘人长得漂亮，还有文化，对待我真是又细心、又体贴。可那女孩家里出身不好，爸爸是右|派臭老九，妈妈是资本家小姐。所以交往到เ了谈婚论嫁一步，我家里人死活不同意。那ว时候我就跟她说，让她等我几年，等我学成了手艺混出了头，就带着她远走高飞。”
“看来这故事并没有一个好结局吧？”乐维听得有些伤感。
“是啊，我离开家不久ื，她就被逼着嫁给了一个ฐ瘸腿儿的退伍兵。那畜生一喝醉了酒就打她，她熬了两年熬不过去，跳河死了。后来也有不少人给我介绍过对象，可是不管我对着谁，眼前总是晃着她那张脸。一来二去，年纪也大了，就干脆ะ打消了讨老婆的念头。一过就是这么多年。”牟老先生拍拍乐维肩膀，“所以说啊，小子，要是找着了真心喜欢的，千万别错过。天反对、地反对、全世界都反对，也要铁了心追到底。鞋子穿在脚上舒服不舒服，只有自己知道，别人替不了。但凡犹豫一点儿，就可能ม会耽误一辈子了。”
乐维低着头闷了口酒，又朝沙上睡着的齐习深深望了一眼，用力点头：“嗯，铁了心也要追到เ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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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瓶白酒喝光，乐维帮牟老收拾了碗碟儿，看看时间差不多，就起身告辞了。
他走到沙边轻轻叫道：“齐习。”
齐习迷迷糊糊“嗯”了一声，却没睁眼。乐่维只好拍打了他两下：“醒醒，该起了。”
“唔……”齐习眼睛撑开条缝儿，懒懒坐了起来，浑身软得面条儿一样，歪歪斜斜靠在那一动也不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