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梨淡淡一笑，神色平静，“没什么好怕，皇后就算要去刀山火海，我也陪着。”
第一波的攻击在纷落如蝗的箭雨下宣告失败，飞羽营的铁骑退到箭雨射程范围之外，他们手中提着的火把几乎映红半边天幕，而万军之前，骑白马横握红缨长枪的正是白懿。
“元帅？”他慢慢扶紧她的肩头，轻声唤她。依稀听到她口中ณ在念着什么，白懿听不清楚，犹豫了片刻๑，还是俯□去，附耳凑到她唇边。可惜她念的含糊，他依稀可以分辨那是一个ฐ人的名字，却听不清楚是谁。
白懿这才惊醒过来，甚至被面前的老虎盯的面孔泛红，好似刚才心中ณ所思都被这大家伙窥了去一样，明知这不可能ม，却让他仍旧觉得有些难堪。
耶律宝林却在看见他的时候喜上眉梢，扑身上前撞入他的怀中，“大哥，你终于来了。”
“少相，你跟我们走吧，即便留แ下来他们也不会再信任你了。”她最后一次问他，虽然知道他不会理睬，可她还是问了。
赵宸讶然转头看向楚桓，不敢置信的低呼，“你真当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身？”此时近看，才现楚桓背脊ิ上有被火烧伤的痕迹。
“楚将军，要碰到老将军我也这么说，您这次可太轻率了，为ฦ捡一块玉佩差点连命都丢了。”孙含叨叨的把战场上的事一股脑都抖了出来。
完颜澈目露赞允，“你说到了重点。”而后他看向耶律宝隆，耶律宝隆会意，继续说道：“汉王领军，却由安国侯节制粮草，可见他们彼此间是互有掣肘，对我们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
“十五年前就是这样，如今怕是又要重蹈覆辙，也难怪天要亡他们了。”站在最末的那个男子轻笑出声，语调柔软，话却刻薄。
不会……曦凰否定这个结论，直觉告诉她完颜澈不会离开，也或许他正躲在某个暗处窥伺着自己้的行动。
“喂，这里风景很好么？”曦凰扬声，双臂轻巧ู一撑便坐到屋檐上。
楚桓拿她没辙，只能硬扯出一个笑容出来。
又过一段路，楚桓现他们已经走入了御花园，遂奇怪，“皇上不是在御书房召见吗？”
对于这位帝姬ภ，穆妃一如既往的礼数周全，“公主殿下于舞乐一道颇有天赋，只用了短短七天已能领会飞天舞中的精髓了。”
太子妃却道这出飞天舞并非为太子所排，而是作为二月之ใ后安国侯的生日贺礼。
“姑娘有事吗？”开门的那个大汉身量极高，腰宽体圆，脑袋几乎顶到了门框上，简直跟个巨人一样，曦凰往他面前一站，实在娇็小的可怜。
“什么小白？”大汉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语，但曦凰从他五官上能看得出来，他不是汉人。看他身量和满腮的胡子，衣服上还隐约有些羊膻味，她猜测可能这人是突厥人。
时至今日，他还记得父亲的笑容和他离去时的背影。
可等到糖盒子空了，也没见父亲再回来。
帝都内的禁军满打满算才一万五，而驻扎京郊的五万羽林卫却早已被禹王买通只远远的作壁上观，根本不理会城内落星台上升起的勤王浓烟。
那ว一刻๑，更多人想的只是自己้身后妻儿家小的安隅，仅此而已๐。
“镇守岭北，惠郡王的心腹大将就是商横。”昭阳如实回道。
焉逢、游兆、强梧、商横、尚章，这天下八成的兵马居然都在了夜箴手上，原来是这样……
前线战事胶着，泽州失陷无异于给了皇上一个天大的下马威，想要突厥臣服，似乎这路远还没有尽头。
完颜澈以泽州百姓为要挟，迫使东朝皇帝与他议谈，近十万人的性命都在完颜澈的一念之间，东朝皇帝ຓ不敢冒着天下之大不韪，而置百姓性命于不顾，迫不得已下，只能ม允许突厥使节入境，详议两国未来局势。曦凰对此并不过多关心，她明白完颜澈暂时还不想同东朝有所干戈，所以他会有办法打消那少年皇帝意图吞并突厥的念头。先给东朝一点下马威，然后握了筹码再与东朝议谈，这种步步算计的谋划ฐ，倒是完颜澈的风格。
预ไ计突厥使节最快也要四月初才能ม到达帝都，却总不妨有意外生。
午时左右，安国侯府的仪驾从正阳门出来，曦凰坐在车辇里扶额凝神，宫中传出喜讯，丽嫔已怀有二个月的身孕，皇上大悦之际，意欲晋她为丽妃，连诏书都写好了，尚未宣册，却已经命宫人将丽嫔迁至召熹殿，大肆嘉赏，赐宫娥仆从十数，日日必要亲往探看一番方才安心，俨然要把她捧上天的样子。素า来以敦厚娴ຒ雅示人的皇后也终于忍不住露出妒色，尽管她百般掩饰，以笑容遮藏，但曦凰仍旧看出她眼中ณ一闪而逝的狠毒。
欢天喜地的皇帝哪里晓得后宫倾轧争斗更甚战场，只晓得爱一个人便要给她最好的东西和呵护。还是太后建议皇上到丽嫔诞下皇子或皇女后再赐封，更加名正言顺点。其实太后也算是话中有话，在宫中能ม孕得皇嗣的女人不少，但真的能生下来的却是寥寥。可皇帝依旧听不出画外音，只是沉浸在即将为ฦ人父的喜悦中。
太后今日将丽嫔接入了慈安宫，名为ฦ照ั料é实则保护，曦凰与太后彼此心知肚明，李家是不会允许后宫有妃嫔比皇后早一步生得皇子的，就算是个ฐ没有身份背景的宫女，也决不能。皇后与左相迟早会动手，曦凰不想去管他们皇家的事，只是有点担心会牵累็到太后罢了。
辇车一路摇晃回到家门口，侍女搬下脚๐凳，打起车帘扶她下车，曦凰看到เ昭阳站在门口，似乎是专门在等她的。
“怎么了？”曦凰跨上台阶，昭阳看着她，清凌凌的目光中别有深意，“有故人到访，正在别ี苑奉茶。”
千里之外，故人久别，经年再逢，恍惚已隔了数十载光阴。
“没想到เ这次入朝议谈的使节会是你，少相大人。”曦凰与他隔开一张桌几，目光平静的将他审视，看来这二年的征尘岁月，他也是经历了不少磨难的，昔年温雅俊秀的少年高相，而如今已在刀光箭雨下磨砺出一双冰冷无情的眼，连对着她时也不屑掩饰。曦凰并不在意，她害他们东突厥几近分崩，更差点让他送命，耶律宝隆恨她入骨，她完全理解。
“本来我该先去谒见贵国皇帝，只是我朝陛下嘱托我，一定要先来拜会德凝郡主。”他一板一眼的打着官腔，与她说着疏淡冷漠的客套话。
“完颜澈么？”曦凰毫不客气的当着他的面，直呼了他们皇帝的名讳，如果换成以前，耶律宝隆一定会流露出愠怒，可现在，波澜不惊的俊颜下，再也看不出形色。
“这是陛下要我亲手转交给郡主ว的。”他将放在桌上的一只木匣子推到曦凰面前，红檀香木雕出牡丹ล花，上面错嵌了各种珠玉玛瑙，十分精致。
曦凰初见时顿觉这只匣子十分眼熟ງ，却怎么เ也想不起来，那厢耶律宝隆平淡无波的声音再次响起，“请郡主打开来看一下吧。”
匣子上扣了只金锁，锁上插着一枚钥匙，只需拨弄一下就可以打开。当她翻开木匣子的一瞬间，往日里的所有回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里。她看着匣中红色锦缎上压着的一封封信，怔忪良久，心口似被什么เ堵住了一般，闷闷的喘不上气，是震动亦或慢慢滋生的愧疚，可到底是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陛下还请郡主拆看一下这些信，若实在不愿看，不妨就此烧了吧。”
这些信都是完颜澈远征东朝时他写回王廷的，曦凰虽然也常常给他写信，可那ว些全部ຖ都是敷衍，而他寄回的信自然不会去看，只用了他送她的一只饰匣子装了，随便放在妆镜台上，自从王廷宫变，她早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而他如今却又把东西送来，到เ底是有情还是无情？
曦凰默默将盒子关上，放到一旁，抬头望住耶律宝隆，淡淡道：“东西我收下了，少相大人还有事吗？”
耶律宝隆从袖间抽出一本红绫折子，放到桌上，推给曦凰，“这是我朝拟定的议和条款，郡主不妨看一下。”两国来往的折子，未呈给皇帝过目前，是任何人都不能随便拆看的，而面前这封折书却还没有封上火漆。
“不用。”她一口回绝的不留余地。
耶律宝隆大约料é到她的态度，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径自拿过折子打开，一字一句读了起来。曦凰本不愿听闻他们和议的细节，这东西事后她总能知道，若如今早皇上一步得知，被有心人所利用，还不知要编排出什么话。只是转念一想，帝都里怕是少不了李家的耳目，总归会有途径得知今天有特殊的人物登门安国侯府，反正左ุ右都要硬对上，何须ี这般战战兢兢。索性就认真听了起来，这样也能及早想出应对之策。
本来言简意赅几句话便能概括的条款，硬是被洋洋洒洒扯出了数千字，大约的意思曦凰已经明白，无外乎各自退兵，互不干戈ຖ等等，这些对东朝和突厥似乎都很有利ำ。
说到最后一条，耶律宝隆忽然顿住，好似在斟ต酌用词，可这折子上所说的话明明早ຉ就是经过多少人深思熟虑的。
“……将杀止伐，惟收元戎，欲天下熙和太平，南自归南，北自归北……为修两国永安，恳天朝下降安国侯府德凝郡主……”他一语既落，曦凰恍惚的以为是自己้听错，“这是什么เ意思？”她半眯起眼，冷冷的问。
“陛下仍旧对郡主念念不忘。”耶律宝隆将折子摊在她面前，雪白的绫纱纸上汉字书写工整，唯有那最后一条分明被人事后添上，那遒劲飞舞的一手字，正是完颜澈亲笔，那么潇洒不羁，就跟他的人一样，从不畏惧世俗之ใ见，却在写下‘德凝’两字时有了踯躅和凝顿，似想用下重力，却又有了迟疑，“希望郡主能嫁至古兰，陛下说了届时我朝将以乌兰至朔漠三百里疆ຆ域为聘礼，迎娶郡主。”分明平缓的一句话，可听在曦凰耳中却字字惊心，历来两国和亲，迎嫁双方最多备以财帛或以牛羊，何曾听闻过有人会以疆土作聘的？
“这最后一条我朝皇帝不会同意的。”曦凰不动声色的将那封攸关两国国运的折子合起来，淡淡抬眸看着耶律宝隆，表现出十分的平静。
耶律宝隆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仿佛成竹在胸ถ，“如此丰厚的条件，我想贵国皇帝不会拒绝。”
“皇上一定会拒绝。”曦凰坚决回道。
“郡主能代表皇帝么？”他笑的意味深长。
“只此一事，我便能。”曦凰挑衅扬眉，虽说她现在不理朝政，但并不意味她已没有左右皇帝决定的能力，只要她不同意，皇帝又能奈何。
耶律宝隆还是笑，人畜无害的温良摸样，“我朝陛下说了，前面诸多条款皆可再议，唯独最后一条绝不妥协。”
“那就是没得谈了？”曦凰平静说道，眉眼间隐隐闪烁冷意。
“如此，便只能ม兵戎相见了。”他从椅上站起，略微欠身，显出翩翩风度。
历来远嫁和亲的王室宗女不计其数，前有昌平公主ว，后又有昌宁公主，对于皇室乃至整个东朝而言，若只嫁个女子就能ม换得十数年的安稳，实在是上算之ใ策。历史上从没有哪朝哪代会为了一个和亲的女子而与外族兵起干戈，别说皇帝朝臣不会同意，便是天下百姓又将怎样看待她拒婚不嫁，而引起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虽然这完全不是她的责任，但别人都会把这些罪责归咎在她身上。在泱泱千年中，女子永远是弱者，鲜有例外。
她不是怕担上骂名，身外名声早已被她视若尘芥，只是在有件事没做完前，她还不能失却天下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