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舒皱着眉看着自己被震开的手掌，只见叶白衣回过头来，凉凉地说道：“不错，你可总算是把他给逼死了，满意了吧？”
他从温客行手中将张成岭接了过来，少年脸色苍白，眉心还紧紧地皱着，裤脚吊在他脚踝以上，有些局促了，像是短短一月半月的功夫，他就又长高了一些。张成岭生在张家，乃是张大侠独子，这么多年，本不该这样不济，周子舒那日帮他疗伤的时候就现，这孩子内功的根基竟然打得十分牢固，只是他自己้竟用不出。
温客行同样压低了声音，坦然道：“他剑法肯定远不如我，不过他的医术，我也一窍不通，也就会包扎个ฐ伤口、知道伤风了要捂出一身汗来罢了。”
温客行闻言轻轻地笑起来，调侃道：“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什么鸡毛蒜皮的破事都知道？一天到晚没事干，竟打听这种事了吧？”
院子里的梅花开了满枝，落了满地，铺到เ未来得及化干净的残雪上，乍眼一看，直教人分不出哪里是雪、哪里是梅，风起时暗香悠然，满院流转。
花香仿似被阻隔到了门院那头，一点也过不来。
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面露古怪之色。
周子舒和温客行两个人对视一眼，以同一种事不关己的口气，异口同声地说道：“你教得这是个什么徒弟？”
温客行瞪眼道：“明明是你徒弟。”
周子舒理直气壮地道：“放屁，这种除了无耻下流什么都不会的徒弟我怎么教得出，明明是跟你一个ฐ品种的。”
张成岭跳起来，脚๐下全踩着流云九宫步，任身后那美貌少年追着他飞檐走壁。只听蝎子惊愕过后，笑着接着说道：“倒是个不拘一格的孩子——老实告诉你吧，杀了你父亲的人，害死泰山掌门的人，暗中做掉沈家家主的人，栽赃嫁祸给高大侠的人，其实都是一位。”
张成岭大声问道：“是谁？”
蝎子反问道：“你说是谁？现在还有谁能一边暗度陈仓地拿着琉璃甲，一边理直气壮地调集天下英雄围攻鬼谷，要将所有知情人斩ล尽杀绝，再将那鬼谷的‘钥匙’和琉璃甲â凑到一处呢？”
周子舒“啊”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看着温客行道：“鬼谷的钥匙——怪不得……龙雀说的话我们都闻所未闻，唯有谷主那样心平气和一点都不吃惊。”
温客行道：“你并不意外。”
周子舒笑道：“我没什么好意外的——鬼谷沉寂了那么多年，为什么忽然出现一个叛徒判出，并且目标直指琉璃甲？他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若是出来空手套白狼，可就太不正常了。”
温客行迟疑了半晌，对他低声解释道道：“不错，谷中ณ十大恶鬼向来内斗ç不止，以孙鼎和薛方为，在这之前，不知喜丧ç鬼用了什么法子，叫其他恶鬼们大部分倒向他，这是以多压少，在谷中，势不如人的一方แ必死，薛方便铤而走险……或者他早在策划这么一天，盗走了‘钥๓匙’。”
周子舒点点头，拖长了声音道：“哦，不知用什么法子——”
当年五大家族只剩下一人，张成岭就是再笨，也听出了蝎子话里暗指的人是谁，那一瞬间，他心跳停下了，怒吼道：“你胡说！那不可能！”
周子舒仰头沉声道：“小鬼，想成大道，非心志坚定不可，你想明白的事，不必自欺欺人，觉得他放屁，自然也可以左耳进右耳出。”
他说着，也不见怎么เ动作，人影一晃，便到了曹蔚宁身边，顺ิ手取下他的剑，一伸手扔了上去，说道：“接着，你不是要和顾湘他们走么เ，若你能杀了那个白脸的假丫头，我便答应放你去。”
张成岭飞身接过曹蔚宁的剑，“呛啷”一声长剑出鞘，大喝一声，再不迟疑ທ，一剑向那美貌少年砍去。
他这简直是在把曹蔚宁的剑当金丝大环刀使，那一瞬间，竟有种大开大合，力压千钧的架势——没有人教过他这个。
那美貌少年一惊，慌了神，胡乱一格，往后一错——他一只脚竟是微微跛着，平时看不出，这时退得急了，才显现出来，蝎子脸上忽然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张成岭自然也瞧见了他的脚๐，目光忽然一凝，脸上竟冒出一股子狰狞地恨意来，直直劈下。
竟将那ว少年从脸到胸ถ口一字划开。
血溅了他一头一脸。
张成岭转过头去，直直地看着蝎子，问道：“你说，是赵伯伯。”
赵敬一路带着他到洞庭，那ว些毒蝎子的杀手才慢慢冒出来——赵敬当时为什么เ那样轻易地就让来路不明的周子舒带走他？
因为离了他身边，才好真正下杀手。
当年的知情人全已经死光了，如今，只剩下一个ฐ赵敬，为ฦ武林正道受伤，眼下德高望重，风光无两ä——
这便是真相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真相么？
显然还不是……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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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六十七章分道
那美貌少年并没有死，张成岭毕竟从未伤过人，下手虽狠，到底有片刻犹豫，只是在对方身上留了一道很长很深的口子，汩汩地往外冒着血。
蝎子看着张成岭，奇异地笑了一下，喃喃地说道：“世上就是有人有那么好的运气，好孩子，你前途不可估量。”
他说完，弯下腰，附身瞅着倒在地上的美貌少年，那少年身体抽动着，看着蝎子，脸上露出挣扎的渴望，蝎子轻轻地捏起他的下巴๒，摇头道：“可惜，脸毁了。”
说完，手上忽然力，那少年脖子一歪，呈现了一个ฐ不自然地弧度，被他掐死了。
蝎子看也没看他的尸体一眼，对几个ฐ人点点头，带着他的毒蝎们转身走了。
张成岭手中握着带血的剑，孤零零地站在院子里，好像浑身都在抖。
曹蔚宁试探着走过去，将自己的剑从他手里接过来，把血弄干净，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地上少年的尸体，然后拍拍张成岭的肩膀，说道：“这个……其实我们都挺意外的，我瞧他也不像好人，说的话不一定是真的。”
他好像为了找后援似的抬头望去，却见高小怜呆若木鸡，顾湘若有所思，另外两ä个人……分明是一副心里早ຉ有数的模样。
曹蔚宁就想起那日高小怜诉说遭遇的时候，周子舒回温客行问的时候说过的那ว一句，“知情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就剩ທ下那么一个，输赢已见”。
输赢……已见？他不禁暗自打了个寒噤，原来他们那个时候就已经想到了，原来……
张成岭突然抬起头，对周子舒说道：“师父，我想起那日那个全身裹着黑衣，逼问我爹的人是什么模样了，我刚ธ刚……刚刚……”
他转过头，目光落到เ少年的尸体上，喉头一动，却是抖得更厉害了，抬起手来，微微踮起脚๐，说道：“他有……这么高，肩膀很宽，一只脚……一只脚也是轻易看不大出来，可追我的时候，走得急了，是有些跛的，像他一样——就是那个ฐ人，重伤了李伯伯，他……他……”
顾湘“啊”地一声小声惊叫出来，一只手捂住嘴，一双本来就大的眼睛更是快要瞪出来了，简直像是听见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一样。
温客行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抬起一只没有染上人血的手，摸摸张成岭的头，点点头，淡淡地道：“我知道了。”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透过夜色，看向了很远的地方，脸上竟奇异地带上了一丝笑意，像是疲惫的旅人，走过千山万水之后，终于得以窥视到宿命的真面目一样，有一点不甚明显的讥讽，更多的却是说不出的释然和平静。
顾湘慢慢地放下手，轻声道：“主人……”
温客行抬起手止住她，说道：“你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这件事从今以后，和你再没关系了，明日你该去找叶白衣去找叶白衣，我自然不会欠着你的嫁妆，便不要回那里了。”
张成岭想尽量坚强一点，他才刚ธ刚决定，要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挺起胸膛来，保护该保护的人，铲除该铲除的东西，无论碰见什么，都绝不退缩，绝不畏惧，可眼泪就像是止不住一样，一串一串地落下来，他觉得自己窝囊，又觉着自己好像又变回了那ว个ฐ什么都不能做的弱小的孩子。
坏人杀了他的家人，他想要好好学功夫，强大起来，可以保护以后的亲人朋友不再被伤害，甚至他可以杀了坏人，为死去的人报仇雪恨。
可那是赵伯伯……
自己的父亲合眼前，拉着李伯伯的手，要他保证，将自己托付给的人，是那ว寒冷的夜晚，荒野破庙里，李伯伯又死拽着师父，叫他将自己交托给的人。
是在那段最黑暗的日子里，无时无刻不陪在自己身边的人，是那个在天下英雄面前红了眼眶，口口声声说要替自己讨回公道的人，他是……
世道太艰难，人心太深，连最亲近、最可靠的人都不可信任，还有什么是能让人全心托付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