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普凡来的时候我正在写稿。一杯刚泡好的茉莉茶放在电脑桌上。茶呈现淡黄的颜色。一朵朵漂浮或游动的花朵就像水仙子,摆弄着柔嫩的身姿。这样的茶喝起来清香,爽口而养颜。啜上一口,再敲击着键盘,心情舒畅ม,思维敏捷。
只第二次见面就如此亲热,我担心这爱情只有三分钟的热度,来得快去得快。当然,这只是脑海一闪而过的一个念头而已。对于我,不敢再有太多的奢望。
叶普凡说热,他冒汗了。从江南饭店出来,他不住地用手擦拭额上的汗水。我问他中午吃得如何?他伸出舌头舔舔上唇和下唇,像在回味菜香和饭香。他把上衣的纽扣解开,又完全脱掉,露出的是一件系在腰间的长袖黑T恤。在把他的西服拿去放在我的租房之ใ后,我们就朝对面的山走去。
山路陡峭。石壁和土坎如虎盘踞,把山路咬成蛇线形。
我是个有梦的孩子。
雨好大,溅到我的眼里。
他的是一张木床。
床和一张桌子以及杂七杂八的东西把屋子摆得满满的。
叶普凡示意让我坐他的床上。
他急忙把横七竖八倒在地上一只红色凳子扶起来塞在桌下,又手忙脚乱地收拾堆在床头的书籍和报刊。
他的单人床本来狭小。那些经济管理学、名人传记、小说集、诗集、散文集、音乐本,及几种文艺报刊堆在床头就像一座小山。
屋子太乱了,太乱了。他难为情地说。
我说,你的书真不少,每天晚上你头枕着书山睡觉?还真像学习的样子。
他捡了一些书起来放在小茶几上,另一部分放在一只塑料提袋里,只留了几本整齐地摆在床头。我一眼看到《忧伤的唇》就拿起来翻了一下。
他的文笔冷冽而优美。一个忧伤的青年忧伤的爱,忧伤的灵魂像一把温柔的剑,穿透文字。我盯着他,心颤起来,眼睛湿润起来。隔着眼中的水雾,我这才现,他的眉宇间深藏着一层忧疑ທ。
普凡,别忙了。来。坐到我的身边来。我告诉你,我们两人在一起也许不合适。你想想是不是?
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我不愿意听这个。
你要听。
我拉住了他的手。他疑惑地在我的面前站了几分钟,就紧挨着我坐了下来,然后,抱住了我说,不许你说,不许。我知道你很好。
有谁可以承认自己不好?!我的一句话噎在喉咙里出不来,不能够过多地跟他解释什么,只说了另一句话:你有时间要多陪我。
他说,当然。不陪你陪谁。不过,这会儿你得乖乖๔地坐着看书或听歌。我去给你煮饺子吃。
爱情究竟是什么说不清楚,但却容易越陷越深,欲罢不能。他给我找了很多歌碟,我却说我看书。他没再管我,自己提着刚从市买来的水饺进了厨房。
他把厨房门关上了。
我再次打开《忧伤的唇》坐着读了两诗,就去轻轻地推了一下厨房门。
厨房里弥漫着油烟味。他正在炒菜。油烟熏得他不住地咳嗽。一阵冲动,我走进去从后面抱住了他。
他说我不该进去了,油烟太呛人。让我快出去。这个时候,我不听他的了。锅里炒的什么菜也是次要的。我说,你不怕呛,我也不怕呛。我不怕。我要跟你一起受呛。
你怎么เ能这样呢?他显然是生气了,转过身来瞪了我一眼。
他瞪我,我也瞪他。他瞪不过我就回头去继续炒菜。我又继续抱着他的后腰。窗门被他略๓打开了一条缝。我闭上了眼睛,把脸紧贴在他的后背上,努力幻想生活的幸福。感觉微笑正从我的唇边漾开。
2
我的身体仿佛飘了起来。有一双手托着我。睁开眼,我已不在厨房了。叶普凡站在我跟前。我即刻明白是他把我抱出厨房的。
饭后,叶普凡把dVd播放的影碟换为歌碟。
他说,来,我们来跳个舞。我说我不会跳。他说我教你。
灯光昏暗。碟片转动起来。音乐的旋律笼罩着我和他。
我在很早就想学跳舞。中学时,和几位调皮的女生逃课到歌吧和舞厅。一次被班主任抓了个正着。回到学校受了批评,写了检讨。班主任的话是:逃课去那种地方疯,不是一个好学生。
那有伤自尊的一句话,像一个脓胞,长久长在我的身体里,无法割除。为了读书,从此再也没去了,并且连学校举办的各种文艺活动也错失良机参加。
舞蹈终与我无缘。我总觉得会跳舞的女孩浑身闪烁着亮晶晶的青春活力。他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教。先教我的是一支双人舞。他的动作不断地变换,我伴着他的步子,神姿态别样地环绕在他的周围。仿佛现实离我远去。我是尘埃,我微小的存在,没有人知晓。我是鲜花,在美丽中凋谢。我是雨滴,拍打着深夜的梦。我是藤蔓,张开柔软而结实的臂,攀援在空气中。
屋子太窄,两人就站在原地翻转、踏步。
在屋子的墙壁上挂着几件白色的衣服。窗子的玻璃破了一半。破窗形成了一个黑洞。音乐如水流淌而出,同时也把窗外高墙下垃圾中一股难闻的气味传进来。
我住脚,静静地盯着叶普凡。
他问,你是不是累了?
我不答。
他又问。
我趴在了他的膀子上。
他拍了几下我的脊背说,累了,就休息一下吧。
他用力很轻。那个哄婴孩的动作,把我的视线一下子拉回了遥远的童年。
那个ฐ时候,我看到别的孩子被爸爸抱着,被爸爸拉着小手那欢欢喜喜的样子,眼馋得很。
我问母亲,为什么别人有爸爸,我没有爸爸。那么,我从哪里来的?
母亲说,当然是妈妈生的。
我说我要爸爸,我好想我爸爸。
母亲说爸爸在外地工作忙,一时回不来。不过,他一定会回来看你的。只要有妈妈就行了。
母亲给我拿来刚下树的桃子和紫葡萄。
我那么爱吃桃子和葡萄却把它们全丢在地上说,我不吃,我只要爸爸。你去给我找爸爸。
母亲转身就走。我以为她去给我找爸爸了,可不一会儿她拿了一根木棍来打我的屁股。
男ç性的爱,从童年开始在我的心中变得神圣而遥不可及。
我对叶普凡说,抱紧我,普凡,你要抱紧我!
叶普凡望着我已红了的眼圈说,好,好,怎么又要哭?这几天,气象台播报的天气预报可全是晴天,你的眼睛就别再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