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没针缝缝补补了，干坐在里屋床边嘟็噜着嘴，不时朝我爸望一眼。她隔得远，不会看清我爸锉钩尖倒刺的手有多灵，眼神又有多贼。我自然记得，姥姥平时不离手的针，多半都是两年前，我妈带我回老家保定时，专门去一个不容易找的地方买来的，我爸这次做钩๗的针ฤ，就是其中的最后几颗。而姥ณ姥更早ຉ的时候用的针，也都来自老家，铁ກ路职工每年每人有两张火车免票，我爸和我妈的加起来就是四张，我妈每年回老家都忘不了买针ฤ回来。姥姥和我妈都常说，就数老家的针ฤ好，别的地方买不着。想起来，我妈那次带我去买针，半路上还跟我讲过一个老头的事。说那个ฐ老头钓鱼的时候，把钩提起来，离水面三尺高。钓了三年钓着另一个老头。我当时说我不信。她笑笑说，等你长大就会信了，那叫姜ä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可后来不久，我爸用老家缝衣针做的钩去河边甩车竿钓鱼，真钓ี起来一个摸鱼的老头，人家根本就不是自愿的。就因为出过那件事，我爸很长时间没再动过那根车竿，但他现在又做大钩，可能就难说了。
我帮不上忙，起身在屋里动动，接着又坐回去，不然脑袋晕乎ๆ乎的。突然没了小鸡们叫声的家里，静得让人耳膜嗡嗡响，当然是小鸡们在世的叫声在回响。在这样的情形中ณ，我傻盯着一颗钩๗的尖刺๐渐渐出亮光，时不时仍能看见我爸一声声叫喊外国小鸡的样子。那是跟小鸡们耐心说话的样子，逗小鸡们乐的样子，凶巴๒巴吓唬小鸡的样子，挺威风。还有刘老师跟小校花蹲在屋当中的样子，不时出来几下嘻笑声。
夜是眨眼就过去，白天却过得很慢，午后时分更慢。我爸已在窗前站了一阵，忽然自言自语说，“看看，看把女人糟塌成啥样了。”我妈走过去看了看外面，转回来坐到桌边。我爸又自语，“姥姥ณ的，把个女人都整得走不了路了。”我妈忍不住，冲我爸说，“人家刘老师进出公共厕所你也喜欢看，干脆ะ去她家里得了，看个够！”
姥姥的，把个女人毛巾堵嘴，还有手铐链子响，这回我非得找上面告那小子不可！
说话间，刘ถ老师领着小校花找上门来，笑嘻嘻地拉着我妈的两手说长道短，大哥和二哥从里屋出来，叫了一声刘老师，转身溜出了家门。一身补疤衣服的刘ถ老师，盘着头，个子瘦高，跟我妈差不多高，但胸部挺得比我爸还高，以前因为大哥二哥念书的事少说已来家访过十次，听说她是铁路小学老师里面工ื资最少的一个ฐ。我看着小校花，心里怦怦跳，生怕刚晾出去的湿褥子被看出来。桌边的户籍民警瞪着两眼问刘老师跑上来凑什么热闹？刘老师装ณ作没听见，摸着我的头说，“几岁了？想不想上学念书呀？”我妈一笑说：
孩子们姥ณ姥的户口，您稍微快点办，行吗？我爸问道。
那你说，你闻出来了，是什么？
你说什么味儿？
我为他捡了便宜又乐，他却补充说，“可这个吹火筒也不知是谁扔在了路上，有一天清早我下班往家走，正好一脚踩在上面。它倒好，随便一轱轳，我来了个ฐ大跟斗。”这下，我更乐了，他可能ม怕我乐得摔下凳子，于是告诉我，桌上那个ฐ破鱼线板也没花钱，是在河边捡的，即然到手了一根吹火筒，他就打算照ั着别人的破鱼线板当样子，给自己้也做一个。看着桌上烂得只剩一小半的鱼线竹板，我能想出一块完好的鱼线板，却看不出他有那ว种本事。明白人一看便知，要想一刀一锯制作一个鱼线板，需要各种好刀具，起码一把木锉，一把小锯齿钢锯，而不是锯竹子那ว把大牙口的破锯子。我爸的手指被鱼钩尖刺钩了一下，他说：
哪能ม呢，有人跟我说，那些东西国家不卖，要保密，属于禁卖品。
咋不是鱼呢，这不是鱼脑袋吗？我凑近二哥用手指点说。
咋看不见嘴呢？
你给我闭嘴。一个小崽子，怎么能ม这样跟你爸爸说话？还胡说什么操！
啥？干掉？
没催你，我在催老三。我爸说，又老实了。
可能没人知道我妈这种磨蹭劲算不算一种本事，不过我相信她很快就要出门了，但忙一阵她却更忙了。她又去擦了会锅台，又去冲了会菜板，又去擦了一会桌腿。老天作证，后来她真的叫我帮着掀翻饭桌，擦了擦桌腿的底儿。我爸来回快步走，急红了眼，要不是大哥二哥拦着，他差点自己跟自己干起来。这种情况把姥姥ณ也也急得够戗，她坐在床边冲我妈反复说“忒能ม磨蹭！忒能磨蹭！这人怎么就这么能ม磨蹭呢？”
用姥姥家乡的说法，整个星期天早上，我妈千真万确一直在“捅鸡摸（猫音）鸭儿。”
不过我相信无论如何我妈也该出门了。没想到她又抱起床上的六弟，蹲在床边往地上的盆里把尿，嘴里还嘘嘘เ地吹响。六弟才半岁，啥时候生的我都记不起来，但几哩哇啦叫，好半天也尿不出一滴来。而我爸早已๐提前把过好几回尿，最后一次还被小崽子没长牙的小嘴咬了一口。但这时候，我爸已经被气跑了。要不是因为年岁大了点，没准姥ณ姥会被气得从窗户跳下楼去。
之后，我妈带我终于出了门，但看样子还不算真的出门，因为她好像还有心事，完全没有进城的轻松劲。果然，没走出半里地，她叫我原地等着，说要上一趟厕所，说完小跑着回家去了。我在路边上等啊等，等我后悔到第十二次的时候，她才小跑着回来了。这一回，她虽然累得直喘气，但样子的确是愉快的。我怕她又想起什么事跑回家，抬起腿就往前走，走出半里地才敢说话。我问她：
你昨天怎么说的，这就是快动作呀？
今天是太快了点，差点被你爸爸钻了空子。
你说啥？
咱们要是前脚一走，他后脚带上刘老师一起去钓鱼，那咋办？
原来你在磨蹭这个ฐ？
哼，我一直不想提这事，还老逼我，那ว天还动手打人。你看看他刚才那个样，巴不得咱俩天不亮就进城，他好带上人家妈妈去钓鱼。
你刚才抓着他了？
没碰见人，只看见破自行车停在楼下。
要是碰上刘老师真跟他去，你敢把人拦下来？
看我敢不不敢。
我爸那天跟你吵架，把你捂在被子里掐屁股，叫你别再提这事，你还敢啊？
怎么不敢，我一把拽着刘老师，叫她带上丫头跟我进城吃回锅肉去。
得了吧，谁敢跟你进趟城啊！
你不是敢了吗？
我太傻啦，都后悔半天了。
你一点不傻。
不信就走着瞧，要是今天跟着你能吃上回锅肉，我就跟你姓。
不跟你爸爸姓啦？
小校花就不跟他爸爸姓，跟她妈妈姓。
说起她妈妈，你那天晚上在学校，真看清楚了是她妈妈和老保守在一块吗？
看着就像。可老保守把手伸进她妈妈上衣里去干啥呢？
那天你不是说刘老师靠在他怀里，后仰着头，只看得见下巴๒？
是啊，是不是老保守在掐刘老师脖子啊？可是你说说，掐脖子犯得上那样吗？
看你问得也真是。
还有，刘老师怎么เ不喊不动，还仰着头，等他掐呢？
刚才你说自己傻，我看你还真是挺傻啊。
我妈说完我挺傻，扭过头去看马路上开过的一辆公共汽车，把话打住。但我现她在偷着抿嘴笑，又使劲笑了一下，就跟小孩子们爱说的喝了马尿水一样尽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