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妹子你觉得,那位吴姑娘要是不进门,她又该怎么เ办?”
又林姑姑咬着牙说:“那ว个没良心的东西,他也不摸着心窝想一想,我这些年对他哪点儿不好?他吃的穿的用的哪一点儿差了?我给他生儿育女,辛苦持家。要不是我,就凭着他,哪有现在的殷实日子过?他不就是嫌我老了,觉得那一个年轻,又会妆狐媚子哄人……”
陆秀云心里也明白――她以前做姑娘的时候到这位表姑母家来,这些下人可不是这副嘴脸的。那会儿下人们还都在悄悄的说,这位陆姑娘将来可能会嫁进来,怎么能得罪未来的主母呢?
当初她觉得李光沛虽然人体贴,却连个秀才都考不中,没多大出息。而隔房的三少爷李光远却是敏而多才,可惜表姑母不帮着她,这桩心事最后也泡了汤。
刚才的场面实在很滑稽。
霍家的下人进来回话,说石家的车来接了,石琼玉自己还没怎么样,旁边两ä个姑娘倒是紧张的一下子就站起来了。
小英说:“是刘妈妈和她媳妇,还有史强家的。”
“真挑了个ฐ好日子。”又林把贴子一合:“家里那么多事儿,我就不去了。”
他还是了解这个妹子的。若只是和大嫂争管家之ใ权,和婆婆闹气,断不至于吓得跑回娘家来。
但是又林却已经知道了,是表姐冬梅悄悄告诉她的。
四奶奶说:“冯家现在就一个男孙,被带了出来,岂有不急的?小姑又没有别处可投奔,只能回娘家。她们前头上了路,最迟隔一天,冯家就会派人往咱们家来,今天或是明天说不定就到了。有的这写信的功夫,不如先想想见了人怎么说。我一早就吩咐人打扫客房了。”
将心比心,四奶奶想,换成自己的话,有什么เ事能让她怕到如此狼狈的跑回娘家?
这年头姑娘家出门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尤其是出远门,衣裳包、妆盒,鞋袜,这些一样都不能少。不然短了那么一样两ä样的,可没处现买去。
等屋里只剩李老太太和又林姑姑了,李老太太的笑容也撂下了。
伙计应着:“成,给您用菱花纹的。”
看着一大张包纸在伙计的手里头,几下就包成了一个ฐ梯形方包,上面再衬上一张红色的菱花纹小方纸,用绳子交叉一捆,四样点心系成了一串,伙计从柜台上头探过身来,把点心递到又林手里。(天才只需3๑秒就能记住)
陆秀云有些恍神,她想,这些差一点儿就都是她的了。要是当初她心气没那么高,一定要嫁个有名堂的读书人――结果这一切都成了另一个女人的。
她定定神,又抚了抚鬓角,才分花拂柳,朝亭子边走去。
李光沛正靠在凉榻上头,闭着眼睛。
这些天家里的事情让他颇有些心烦。外头的事情再繁重,他也觉得没有如此棘手。
怪不得常言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左边有理右边也有理,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让他怎么能怎么办?过日子嘛ใ,能凑和就凑和,又不能快刀斩断麻的了断了关系。
草丛里虫子在唧唧的叫,院墙外的的河水潺潺流淌,蛙鸣此起彼伏――
难得能这样安安静静的待一会儿,什么都不用去想。
他忽然睁开了眼,亭子边站了一个人。
陆秀云穿着一身淡青的衣裳,头发没盘起来,只梳了一条长辫子。暮色中,她看起来并不显得憔悴沧桑,看着几乎ๆ象是回到เ了少女时代。
陆秀云微垂下头,喊了一声:“四表哥。”
李光沛当然不能ม再大喇喇的躺下去,他坐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我……想见你。”陆秀云走上亭子,扶着栏杆边坐了下来:“好些年不见,你……还好么เ?”
“挺好。”李光沛简单的说:“你嫂子这个ฐ人既ຂ能干,也贤惠,家里上上下下都不用我多操心。”
“是啊,我来这两天,也看出来了,嫂子这个人,是特别的精明能干。”
又林的脚๐步一顿ู。
她只是想抄个近路,怎么也没想到在这儿撞见这个ฐ……呃,这算当场捉奸么?
算不上,男女之间距离起码也有五尺呢。
又林在草丛中ณ蹲了下来,草叶的边缘有点锯齿,划得手背皮肤有点儿微微的刺痒。又林一手捂着另一只手搓了两下,伸长耳朵听他们说什么。
但李光沛没怎么开口,都是陆秀云在说。
她正在回忆往昔。
这招数的确没什么เ新意,但是她和李光沛所共有的也只是一段往昔。她不说这些,还能说些什么呢?还有什么能打动李光沛呢?
“那会儿也是这样的暑天,天气热得很。我不喜欢屋子里点灯时的一股烟气……你就出去替我捉了好些萤火虫回来放在帐子里,效仿囊萤夜读的美谈……”
哟,老爹年少时还这样浪漫啊。
果然少年情怀总是诗啊。这种事儿老爹现在是打死也不会再干了。又林想,自己要是跟老爹抱怨屋子里点灯有烟气,老爹会怎么เ干?嗯,可能会把她现在用的白蜡换成香蜡吧?虽然买一根香蜡的钱够买好几根白蜡,但是李光沛对又林一向有求必应。别说只是点几根蜡烛,就算再贵的东西,李光沛也不会皱眉头。
所以说,人总是在变的。少年时的李光沛会替表妹捉萤火虫,现在的李四爷可不会再干这样的傻事了。
少年时他可能对表妹陆秀云这样的女子动过心――她秀美,识文断字,懂得诗词。最起码,四奶奶就说不出囊萤夜读这个词来。
但是如果比别的,比如持家理财,待人接物,陆秀云只怕给四奶奶提鞋都不够格。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这话是俗,可是实在。
中年人早没了吟诗弄月的情怀,生活是一件非常现实的事。开门七件事远比琴棋书画来得要紧。
“你看。”陆秀云指着草丛中的一点绿莹莹的光亮,顺ิ势就在李光沛坐的凉榻边坐下:“那ว是不是只萤火虫?”
李光沛噌的站起身来,把陆秀云晾在那里。
“天色不早了,我该走了。”
陆秀云顾ุ不得矜持了,有些急切地问:“表哥……我知道,现在不比当年了。我……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才奔了姑母和你来的。我真的不想任人摆布。夫家人恨不得我们娘俩儿早早死了才好,哥哥嫂子又只想打发我出门好甩脱这个包袱。我自己是没什么,我只怕亭儿会吃苦……”
这一刻๑又林相信她说的是真心话。
寡母孤女,的确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