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刚摸到最前边,和候风林商量:“你觉得是这里?”
“前年就开始了,前指的惯例,现一门就能记功……”
这就是侦察兵,详尽情报,周密计划,隐蔽出击,水银泻地。在真正走进丛林,射出第一颗子弹前,战争对于我们而言,早已经开始了。
军官问:“还有没有什么不明白?”
文书开始对着手里的名单数人头,数完了没错,简单地说了一句,今晚就要上了,桌上有信纸和笔,有啥要交代的,先写着吧,有备无患。
屋里的还没缓过气,门又“吱呀”一声给人推开,伸出文书的半边身子,轻轻地指了指手表,意思是只有半个小时。
“嗯。”
“见过,我和他是老乡。”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连长忍不住了,临ภ走前只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声解散。
只有三连还是一动不动。官兵的脸上,浸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们说话的声音并不大,王刚偶尔能听见,但是他没有一点搭话的意思,甚至没有喝止——别人大概会觉得是排长顾ุ不上开玩笑,有聪敏的兵大概还想到เ了王刚的身材中等偏瘦,在北方人中远够不上威猛,不好意思取笑F军的兄弟。
王刚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胆怯了——这让他感到难堪。
警卫战士最后上的车,闷罐车的车门随即被重重地拉上,月台上又恢复了平静。这次是站长亲自车,他又检查了一遍配载,值班室里的路线电话就响了——那是分局行车调度给的信号,站前的信号灯亮了,跟着,车尾的运转车长也打出了绿灯。长长的火车咣铛一声,动了起来。
这是19๗85年的元旦,中国北方一个未满编的四类小站正加班送车,两个站长,正副值班员,信号员,列检员,驻战民警,所有在编人员全部到齐。和百里之外万家灯火的城市相比,这个远郊的小站显得太过冷清,虽然挂上了一条欢度元旦的横幅,却感受不到一丝节日的喜庆。月台上的几个人在夜色中ณ遥望南方,久久矗立。
通信兵迅地收好设备,提起枪跟了上去。
山下的战斗已经结束。
听见枪声赶来的六名巡逻兵五名被击毙,一人被俘。阻击这方陈海波受伤。
“陈海波很勇敢,”穆青压低着嗓子,“这个俘虏就是他抓的。”
陈海波的腰上被子弹击中,右边的股骨头碎了,一片碎骨刺破了股动脉,大量的出血开始涌向腿部,他的大腿肿了起来。
穆青用三角巾扎住了他腰上的伤口,但是这救不了他。
随着血液的流失,陈海波的脸已经变得惨白,上面满是因为刚才的剧痛而流出的冷汗。
“对不起,排长……”陈海波轻轻抬起头,看着穆青说,“穆班长”。
穆青看着他。
“替我回家。”
穆青轻轻点头。
“告诉我妈妈,我不是逃兵……”
陈海波闭上了眼睛。
王刚ธ和剩下的两ä个兵把陈海波的尸体放进四人几小时前隐蔽的浅坑,四周还有电台和其他的设备,先盖了伪装网,然后撒满树枝和荒草,四周的拖痕和血迹被细心地扫干净了。
远处,穆青把俘虏结结实实地捆好,扔在了一边。然后跑了过来:“排长,候风林被关在他们前沿指挥所。”
“我们回来时经过那ว个?”
“嗯。”
黄昏时分,王刚ธ四人抵达了敌军的指挥所,这是一处谷地,有一个ฐ排的兵力守卫。白天我军的炮击彻底摧毁了他们两个火箭炮营,指挥所里显得一片忙乱。王刚和穆青确定了主攻和掩护双方แ之后,就各带着一个兵,悄悄地分开了,一左一右潜伏在了两侧的山坡上,静静等待着夜色的降临。
王刚是被身边放哨的战友捅醒的,那ว个兵把望远镜递给他,手里指着指挥部右侧靠近自己这边的一处空地。
是候风林。
候风林赤着脚,被反绑着推到了空场上。眼眶烂了,嘴唇肿了,脸上的皮一块块翻卷下来,光着上身,裤子成了一条条的,身上满是鞭痕。
一个穿着胶ด鞋军官冲着他大喊了几声,然后一脚踹在他的腿弯处。
候风林一个趔趄,一条腿始终不跪,昂着头。
那个ฐ军官又上前踹了一脚,候风林扑倒在地,缓缓地爬起来,还是刚才那ว个姿势。
军官无奈地摇了摇头,抽出了腰间的手枪。
借着夕阳最后的光辉,王刚的步枪开火了。
军官的头上溅出一串血花,仰面栽倒。
指挥所四角的哨位迅向这个方แ向还击,持枪警卫的敌军士兵也飞快地找到了沙包藏起来。
王刚ธ沉着地向敌人藏身的几处掩体打短点射,压住对方不让抬头。候风林趁机奋力站起,猫着腰,贴着空场边一瘸一拐地蹒跚而行,王刚身边的兵从山坡上冲了下去接应。
穆青那边也打响了。
敌人仍缩着头,没有动。
整个战斗,只有候风林一个人暴露在双方的射程之内。
他还在跑,边跑边嘶哑地大喊:“帮帮我!——”
敌人的枪响了,子弹打断ษ了候风林的一条腿。他倒在地上,还在喊。
“帮帮我!——”
下去接应的兵趴住不动了,紧紧地捏着冲锋枪,几乎要把护木捏碎。
王刚的眼圈红了。
射击停止了。
敌人也没有再继续开枪。
天已经完全黑了。
空场一侧用灯照着,灯光之下的候风林已๐经没有力气再爬了,腿上的弹孔不断地出血,正在一点一点地带走他的体温。
声音越来越小。
“帮帮我!”
“我们不能被俘。”
“到时候,会有人帮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