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种，那二亩三分地的麦子就种上了。那一天，白香衣穿着玉翠的蓝布大襟褂子，头上打着包头，蛮像那么回事地站在地头上。听说白老师要种麦子，这家出牲口，那家扛家什，唏哩哗啦来了一大帮子人。地里耕的耕，耢的耢，就半天的功夫，那片地就平平整整熨熨贴贴的了，只等播种了。
白香衣对土地的迷恋使她在村里获得了更多的好感，一个珍爱土地的女人，自然是一个ฐ勤劳贤惠的女人。早晨和黄昏，她都会到地里转转，仔细地瞅瞅土坷垃之间有什么เ变化。当五六天以后，她远远看见地里朦朦胧胧的新绿，她控制不住欣喜若狂地跑起来。广阔的田野上，弯曲的田间小路上，一个女人，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在奔跑，这是一个绝好的画面，你也许觉得它不和谐，但是正是这种不和谐衬托出人的内心和土地之间的那ว种深远的默契，广大的和谐。
玉翠麻利地扒着玉米皮，和白香衣拿自己的身体打趣解闷。白香衣也看得出她曾经是个美人胚子，也看得出她对身体上的变化并不在意。白香衣就想自己如果变成这个ฐ样子，一定承受不了，因此很羡慕她的这种豁达。
白香衣离开不久，小高就听到隔壁教室里忽然一片喧哗声，小高心想一定是白香衣收服不了那些小魔头，他们欺生捣乱，小高便挣扎着起来，打算帮她维持一下课堂秩序。可是没等他下床，教室里忽然就安静了，只剩下一个清脆悦耳带着异乡口音的女人说：“我叫白香衣，以后同学们就叫我白老师。”小高颓๙唐地从新躺在床上，很失望。潜意识里，他盼望教室里再次乱起来，给他一个借口，安排他在白香衣面前名正言顺地出场。
村长就问：“那个外乡的女人教得还行吧。”“噢，白老师教得蛮好的！”小高由衷地赞叹。
当她嘴里吐出孔宝柜三个字，妈咪以为ฦ她是吓糊涂了，有些神志不清，就给她列举了一长串名单，供她选择。她却干脆地说，“就孔宝柜了。麻烦妈妈去跟他说一声，他愿意的话，我们今夜就走。”孔宝柜听到这个消息，高兴的差ๆ点儿背过气去，原先看了一眼不敢看第二眼的仙女样的人被他凭白捡了去，便宜大了。
白香衣便要求下来，找了个小水洼，洗洗满脸的风尘，整整有些凌乱的头，弹弹身上的尘土，她不希望别人看见她的狼狈。
白香衣饭也不吃，和衣躺到เ了炕上，赌气睡下了。后半夜被冻醒了，向宝柜躺的地方靠靠，想借借他的热气取取暖，才现那里根本没有人。白香衣爬起来，走到院子里看看天，天上黑沉沉的。这时候，不知谁家的公鸡开始打鸣，全村的公鸡跟着呼应。头遍鸡叫了，离天明还有很长的时间。白香衣有些后悔给宝柜摔了酒瓶子了，天寒地冻的，他喝醉了酒，说不定就睡在那个旮旯里，冻上一夜，还不要了小命？想着心里就扑腾成一团，小跑着去砸玉翠家的门。
静夜里砸门的声音传出很远，引起全村此起彼伏的狗叫，村里一大半人醒了，都估摸着可能是谁家的老人没了或者是谁家生孩子了。当玉翠家男人打开院门的时候，有几个男人也从家里出来了，站在大街上问：“谁呀？出啥事了。”“我家宝柜一晚上没回来。”香衣带着哭腔回答。
人们都松了一口气，男人一晚上不回家时司空见惯的事，说不定在那ว家猫着喝酒打牌呢，但碍着白香衣的情面，不好说别的，就说白老师你回家歇着，我们分头找找看。
玉翠听出街上说话的女人是白香衣，也忙忙地起来了。她陪着香衣回家等消息。
香衣对玉翠说：“嫂子，都怪我给他摔了酒瓶子，要不他就不会赌气出去了。”“我说呀，你摔得轻了。换成我，我见一个摔一个。你放心，他一个男人家不会有事的。”玉翠宽慰着白香衣。
“嫂子你不知道我家的死人，他喝醉了酒，逮哪儿就睡哪儿，这么冷的天要是睡大街上，还不把命给要了？”“他喝酒倒不怕，就怕……”玉翠说了一半，掂量着说出来好还是不说出来好。
“嫂子，你怕什么？”“就怕他打牌去了。迷上这个，那可是没底的窟窿……”玉翠的话没说完，她男人就进来了。玉翠问：“找到เ没？”“常打牌的那几家都找过了，都说没见宝柜。他们还在找呢，让我回来看看宝柜回来了没有。”“再去找，看看墙旮旯里，柴禾垛里，别是喝多了睡在什么地方了。”玉翠命令道。
她男人答应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天亮的时候，几个男人抬着宝柜回来了。没进屋就吆喝，“人冻僵了，快生火，把他捂到炕头上，也许有救。”白香衣听到这话吓傻了，身子绵软得动不了。玉翠麻利地走到灶上，生起了火。男人们七手八脚๐地把宝柜安置到炕上，厚厚地盖上被子。
白香衣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她看见宝柜的脸蜡黄蜡黄的，头眉毛和胡子茬上都结着一层白霜，双眼紧闭，和死了没什么分别。白香衣不由á的滴下泪来，千不好，万不好，现在她只记起宝柜的好来了。
炕渐渐地热起来，宝柜脸上的霜雪融化了，凝成一层小水滴，香衣拿一块手巾，轻轻地给他擦去。玉翠呼啦呼啦地使劲拉着风箱，火苗子冒出灶口老高，炕更热了，宝柜的头上升起一团氤氲的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