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本少看看你的舌头。”兰七碧眸斜睨着他。
宇文洛手死命捂住嘴，摇着头。
虽无法看清，依稀可辩，那两人身姿ู轻妙，仿如游戏。
无形的气势，无穷的惧意。
听得明二进洞的声响，兰七睁眼。
“如何？”明二问道。
“算是暂时压制住了。”兰七伸伸懒โ腰。
“你中的寒毒似乎极不简单，连我们明家的‘无间指’都无法逼出它。”明二将野兔抛给兰七，顺手放下水囊。
“我用‘佛心丹’都无法解毒时便知道了，而且还喝了‘黄泉水’打算以毒攻毒的，不过也不见效。”兰七掂掂手中清理干净的野兔，看来荒岛几日让二公子学到เ不少东西。
黄泉水？正将干柴架上火堆的明二手下一顿，然后继续架柴。那是被列ต为江湖第三的剧ຕ毒，连对自己้也如此做绝吗？
火又旺起来，兰七早已๐将调料从包袱里取出，将野兔架上火堆，一边道：“听闻百多年前号称‘天人’的玉家有一门绝学叫‘无间之剑’，你们明家竟有‘无间指’，名字这么像，真是巧得很呢。”
明二捡起地上的狐裘毛毯，弹了弹灰尘，然后折起。“‘无间之ใ剑’早ຉ已绝迹江湖百多年，想不到竟还有人知道。”
“这江湖，我不知道的事少。”兰七回头看他一眼，别ี有深意。
明二将狐裘毛毯收回包袱，沉吟了片刻，才道：“明家的‘无间指’就是从玉家的‘无间之剑’化出。”
“果然。”兰七一边将调料洒上野兔，洞里香气弥漫，“只是你们明家怎的会知晓玉家的‘无间之剑’？”
“那也要从百多年前说起。”明二收好了狐裘，开始整理冠，一边道，“听说在前朝之时，明家有位祖先向当时被称为‘东朝第一美人’的华国纯然公主求亲，但在求亲大会上败了下来，似乎因为ฦ轻功不能至绝顶ะ之境所至，于是这位祖先返家潜心修武，也因为ฦ他，明家的轻功‘青萍渡水’才能更上一层楼。”明二说着微微一顿，这些话算是回答了昨日兰七关于明家轻功的疑问。
“哦？”兰七翻转着野兔，“然后呢？”
明二从包袱里掏出两只玉碗，取过水囊，将清水倒满，还余半囊。
“这位祖先潜心修炼了十年，自问有所成，武林该是少有敌手，所以离家游历江湖。有一日，他在一座大山里迷了路，正绝望时忽闻有琵琶之ใ音，于是他循着乐音走出了迷境，然后他在一座草庐前看到了一位弹琵琶的姑娘，那位姑娘清美绝世所弹之曲有如仙乐，他以为ฦ他到了天上见着了仙子。”
“呵，你这位祖先艳福可真不浅，该不会又对这位仙子一见钟情吧？”兰七笑谑道。
“钟未钟情这可就不得而知了。”明二也一笑，“那位仙子对祖先说，她有一本书，若不能传世她会愧对写书之人，既ຂ然有缘至此，便以之相赠，但盼人世莫忘玉家。于是祖先就带着那本书回到เ了明家。”
“看来你这祖先不只是艳福不浅了，连天人玉家的绝世技艺都能ม得到เ，那该是几世才修得的福缘。”兰七将手中野兔抛给明二，“熟了。”说罢取过水囊，就着那半囊水洗漱了。
“只可惜书中ณ所记明家百多年都无人能参透，穷数代之ใ力，也只是从中化出一门指法。”明二双指一并，隔空一划ฐ，野兔便一分为二。
“百多年无人参透我信，但我不信你没参透，否则ท那一日云无涯肩上的剑伤如何来的。”兰七走过来，刚洗过脸，水珠犹在，莹莹沾在脸上，眉眼清澄，玉面朱唇，仿似沾着晨露的白生生的花儿。
明二眸一垂，将一半野兔抛给兰七，微弯唇，莫名的想笑。
兰七接过野兔，张嘴便咬下一大口，咀嚼有声，吃得津津有味，反之，明二公子则ท斯文雅致多了，吃不闻声，举ะ止得宜。
“假，假，假！”兰七边吃边瞅着明二连连道着三个“假”。
明二公子沉默是金。
兰七把明二从上至下打量了一翻，眼光极是不屑的，“二公子，你看你明明虚伪、阴险、狡诈，小心眼，而且若无人给你饭吃就会饿死，简直百无一用，偏偏在他人面前一派仁义、宽容、谦和、温雅，而且还让人人都以为你聪明博学无所不能ม，你这样装着累不累็呀？”
明二一直把兔肉吃完了，才开口道：“那ว日在梨花冢曾问过宁朗，是信人性本善还是信人性本恶。”
“哦？”兰七吐出一根骨头，“我想，二公子应与我信的该是一样的。”
明二看向兰七，笑得温文亲切，“人性本恶。”
“人性，本就丑恶，只自欺欺人者才冠冕堂皇曰‘人性本善’。”兰七极不屑的又吐出一根骨头。
“这不就结了。”明二用水囊里的水洗了洗手。
“嗯？怎么说？”兰七咽下最后一块兔肉，也洗了一把手。
明二甩干手，端正坐下，看着望着他的兰七，不由á笑笑，反正不急着赶路，闲聊片刻也不错。当下道：“既ຂ是人性本恶，那这世上又如何会有圣人、君子、大侠、善人？那ว古往今来的人又有谁不虚伪？”
兰七挑挑眉头，静待他说下去。
“人总说赤子童心天真无邪ิ，可若真是如此，那怎的有些父母良善儿女却恶？”明二空濛的眸子中ณ迷雾缓缓褪去，“而人出生后，多受道德礼教所教化，要修身有德遵法守礼ึ，要向善存仁有情有义。可那些稚儿为何还会用骗用哄的手段来达成目的，那ว些稍大的也会恃强凌弱，爱抢夺漂亮华美之物，简陋丑怪的总是弃之ใ一旁？人总是说小孩子不懂事才会如此，可那ว才是人初ม的本性，完完全全不掩盖的暴露于外的本性，所以人性本恶。而那所谓的道德礼教仁义本就是教唆世人虚假伪善的东西。”
兰七有些惊异的看着明二，可明二空濛濛的眸子望着洞口，似是思考，又似茫然，可说出的话却是清楚无比。
“当稚儿被那些道德礼教养长，便知道掩藏自己的本性了，披上一层仁善正义之ใ衣，将所有的丑所有的恶全部遮起来，也控制ๆ着自己的言行，违背自己心底真正的意愿，去做着人人所谓的好人、善人、侠者，去做所谓的正事、善事、义举、大业，然后得到เ衣食、得到名声，得到地位，得到荣华，越虚伪越是掩盖自己欲望的人得到เ的一切越多越好。”明二的眸子中褪去轻雾，清清楚楚的瞳仁，绽着冰冰冷冷的光，“你看宁朗他是众口一致的好人君子吧，可是他心里明明喜欢你不得了，明明想要你，可是他却不敢。他为什么不敢，因为道德因为ฦ礼教因为ฦ很多很多的原因，所以他不敢，所以他掩藏自己真正的心意，做着你的朋友不似朋友亲人不似亲人的人，而他将来，他很可能会成为人人尊敬的大侠，他还有可能娶到全武林都不敢乞及的‘碧妖’。”
提起宁朗，兰七心中打了个突。
“这世上真正不虚假的人倒是随教那ว些禀着‘随心所欲’而行的大恶人，他们从不掩藏自己้的丑恶与欲望，喜欢什么便用尽自己一切能ม有的手段去得到。便是‘白风黑息’那样的人不一样也有掩藏自己้真性的时候？他们被天下被全武林视为神、尊为ฦ圣，可你能说他们做所有的事都不曾违背自己的心意？无论对人对事，总有许许多多的违背意愿而做的。喜欢的人是朋友所喜，便故作大方忍痛割爱；喜欢名声、高位、权利可人人说那ว是过眼烟云，于是便压抑欲望美其名曰淡泊名志；喜欢金钱可人人说那ว是铜臭那ว是庸俗贪婪，所以散尽千金搏高洁雅名；明明怕痛怕死可人人说那是英雄，于是杀人、被杀……然后，这世上便出现了许多的令人景仰的君子、高士、雅人、大侠、英雄。”
明二缓缓绽开一抹笑，冰冷苍凉，如荒原大漠。
“你看，所有的人不都是掩藏、压抑着自己้的真性而活着吗？大侠、君子都如此，又况乎ๆ我？”移眸看着兰七，“所以说，做人累。”
与那ว双无温无情无绪的眸子对视片刻，兰七缓缓绽开一抹笑，一样的冰冷无温，碧眸里妖邪尽去，一样的冰冷无情。“你这番言论估计满江湖也就我会认可。只是……”玩味的瞅着明二，“我如此认为ฦ情有可原，可明家捧在掌心的二公子为ฦ何会有如此心境？生养出你这样假仙的明家又是一个ฐ什么样的地方？”
明二的笑慢慢消เ去，沉默，洞中只余柴火燃烧之声。
兰七静静的等待。
很久后，二公子淡淡吐出两字：“戏园。”
“戏园？”兰七一边眉头挑起。
“对，戏园。”明二冰凉的眸子重又空濛幽远，“戏园便是唱戏的地方，里面的戏一出一出的多着呢。”
“戏园。”兰七平静的重复。
“手足相残，父子争位，妻妾争宠，仆大辱主，乱伦通奸，背叛抛弃，小人谋财，买凶杀人，下毒暗算，古井沉尸，孝子哭冤，凶残报复……等等人世间但凡你能想到的戏码，那儿应有尽有，生生不息，推陈出新า，让你永远也看不完，永远也看不倦，那实是一个ฐ有趣极了的地方。”明二脸上甚至泛起一个轻渺的淡笑。
“原来……”
明二缓缓转眸看她。
兰七碧眸如水，却有些恍然，沉默了半晌，才轻轻吐出：“原来都如此。”
明二眸光微闪，却是不语，静静的看她。虽不曾有说过，只是相遇以来种种在目，其经历过什么不言而喻。片刻๑后，轻轻的似有些叹息的开口：“你我是一样的人，不信仁善，不信侠义。”空濛的眸子中ณ又聚重重迷雾，再不透一丝一毫真实，“我们只信自己。”所以我们才可对着彼此说真话，因为这世上或只有彼此才能看清对方，也因此我们此刻无需虚伪。
“是的。”兰七唇角勾起一个讥诮的笑，却又藏着深深的幽叹。“我们都是只有自己的人，都是孤身一人。”我们都是冷血无情之人。可是……那ว个孩子他信，他信仁善，他信侠义，他信邪不胜正，他信所有的人所有的话。在这虚伪丑陋的人世，宁朗，你心中的善与义能ม坚持多久呢？
洞中忽然间变得格外的安静，两人一时间都再说话，这一刻暂休满心的算计，因为这一刻的真实与……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