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着补丁衣服，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的女孩子，怯生生地坐在了白金兰的旁边。白金兰问：“你也是卖血的吗？”那个ฐ姑娘笑着点了点头，而后问道：“你也是为妈妈治病来的吗？”白金兰摇了摇头，那个姑娘叹了口气，说：“可怜哪，你比我还小，你爹妈会同意你来？”白金兰不说话了。此时她横下了心，死了也要医生把血抽走。“甜嫂”说话了：“你们别害怕，临抽时一人喝两ä碗水，抽完血我领你们去吃肉包子。那包子可香了，一咬一流油。回家多吃点好的，什么เ病也落不下。你们看我，不是越抽越胖。”白金兰按“甜嫂”的吩咐喝了两ä大杯水，心里觉得踏实多了，她想：“抽完血，马上买半导体，剩下的都偷偷放在妈*钱包里！”待坐到抽血室内，见抽血的大夫，让她伸出胳ฑ膊时，她又紧张起来。情急之下，她闭上了眼睛，默默地念起了毛主ว席语录：“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ำ。”一遍、两遍，这样念了几遍之后，她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为她抽血的是一位女医生，见这个和自己女儿大小的女孩子，身子长得单薄，此时显得十分害怕，她觉得十分心疼，只抽了不到1oo毫升，就停止了。等抽完血，她觉得头沉沉的，周身无力。此时她特别想妈妈，想象小时候一样，伏在妈*肩头，好好睡上一觉。可此时是在市里的医院内，见到此种情景，她难过得掉了泪，以至连“甜嫂”叫她几声都没听见。“甜嫂”见状嘟哝着自己้走了。等了好长时间，她才站起，挣扎着来到百货公司。这百货公司是丹ล湖市最大的一家商场，坐落在市最繁华的街道上，是一座两ä层楼的建筑。楼内的东西齐全，缝纫机、自行车、衣服、鞋帽类、布疋、儿童用具，应有尽有。她来到卖半导体的地方，一见价钱，吓了一跳，自己把卖血的钱全部拿出也不够买一只。她悻悻地离开了百货公司。
生此事的第二天上午第一节课后，常自安现自己้的办公桌上有一个ฐ半导体，下边还压着一封信。他立即把这这半导体交给了连长殷敏。殷敏拿起信来一看，上边写着：“亲爱的老师们，望你们于百忙中抽出时间来学习时事，好好斗私批修，紧跟伟大领袖毛主席，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落款是一群革命学生，196๔8年1o月28日。此时几个ฐ在屋内的老师，都围了过来，大家看着这崭新的半导体，又看着这字迹，一边猜想写此信的人，一边议论着该如何办。争论的结果是，不管是谁给买的，老师们都不能要，这比较贵重的东西要交到เ学校。恰巧此时白金芳从这走过，殷敏便把此信及东西交给了她，由á她处理。
下午放学后，姜三凤就去找殷敏。两个孩子不在家，殷敏正在切土豆。殷敏对佟百行两ä口子与严继业合伙算计自己้，至今耿耿于怀。可她知道目前对红得紫的佟百行是不能得罪的。所以她还是客气地让姜三凤坐下，而后继续切她的土豆。姜三凤对殷敏的冷淡并不介意，和殷敏拉了一些闲话以后，立即转入主ว题：“殷老师，自严å校长死后，一个人过生活，也够可怜的。”此话一出，使刚ธ才漫不经心听姜三凤说话的殷敏立即警觉起来。她明白了姜三凤此行目的，原来是为ฦ自己的婚事而来。她想：“此时他们对我的个人事又这样关心了呢？八成没安什么เ好心，你说什么เ我也不应。”于是，她连看也不看姜三凤，而是漫不经心地继续切土豆。姜三凤对此并不理会，她来了个单刀直入：“还是老姐姐惦记你，你看大铁ກ勺怎么เ样，赶明我给你介绍一下。”给我介绍大铁勺？殷敏听罢直觉得气冲脑门，一不小心刀一下子切在了手上。那鲜血立刻๑涌出。姜三凤见状，忙过去拿起殷敏受伤的手，用嘴吮引着刀切的伤口。半晌，她把口中血水吐在了地上，又找药帮她包扎好伤口。见殷敏阴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她笑了：“殷敏大妹子，你别不爱听我说话，过去你们知识分子像个宝贝，现在算个啥呀，臭老九！报上讲的，一个姓白的女大学生，人家是黄花大闺女呢，不也嫁给一个农民，人家图啥？图有个好成分。大妹子，你想想，你要是嫁给大铁勺，你孩子马上变成了好成分了。你想一想吧。”说完，她扭动着身子走了。殷敏气得连送也没送姜三凤，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待冷静下来，她想：“别跟这种小人一般见识，赶紧ู再组织一个家庭，也就堵住这些小人的嘴了。”这时，不由得又想起了陈晓明。这陈晓明对自己一贯真心相爱，是永远值得依赖的人，嫁他也是还自己的一桩心愿。可此时姜三凤的话，忽然又在耳边响起：“嫁给大铁勺，可以使孩子得个好成分。”成分，家庭成分，这至关重要的人的荣辱标准啊，参军，升学，工作，提干，入党，那一件关系个人命运前途的大事，不与此息息相关啊。嫁给了陈晓明，就意味着孩子的前途一片黑暗。尽管自己对陈晓明深深地爱恋着，对强加在他头上的两顶ะ帽子，根本不信，但那是组织上给定的，即使错了，定重了，平民百姓也没有办法去掉。冤死也好，吓死也好，气死也好，只能是无可奈何。沉重的帽子啊！可现在对陈晓明一口回绝，自己又实在缺乏勇气。一时殷敏陷入两相为难之中。正在胡思乱想的殷敏听到有人叫妈，抬头一看，原来跃进背着书包回家了，后边跟着反修。也许是母亲的天性吧，她一见这两个孩子，愁云立刻一扫而光。跃进用左手遮住右臂，满脸高兴地对殷敏说：“妈，你猜我臂上挂着什么เ了？”殷敏早就看出他今天胳膊上多了一个袖章，故做不懂地问：“多了个什么，呵，让妈妈猜一猜，一条毛巾，不，一块补丁，不对，妈妈实在猜不出。”反修见妈妈猜不出，立时附在妈妈耳边说：“妈，是‘红战友’。”跃进不高兴地看了弟弟一眼，说：“你多嘴，妈——你看。”殷敏见跃进的右臂上挂着一个红袖章，上边有三个ฐ黄色字《红战友》。复课闹革命后，中ณ学的共青团组织、小学的少先队组织因执行了所谓“刘少奇的反革命路线”而被取消，取而代之的组织，中学叫《红卫兵》，小学叫《红小兵》。这两个ฐ组织的大门，是为ฦ红五类子女敞开的。对可教育子女，或可教育子女的子女，那其中的表现好的，则可入《红卫兵》、《红小兵》的准组织——《红战友》中去。殷敏看着儿子那高兴中带着几分自豪的样子，不由得一阵心酸，如果严继业不出事，他本来是可以加入红小兵组织的啊。跃进并未注意母亲脸上的变化，他把刚才想的一下子说了出来：“妈，老师说了表现好了，还可以加入红小兵。我一定努力。”殷敏脸上强挤出了笑。
常自安近来的心情很好。由于蔡小元到校当上了贫宣队队长，再加上由范义林与白金芳主持学校的业务工作，使得学校的工作开始走向正轨。在这样的情况下，那散乱了的人心开始收拢，教师开始思教，学生开始思学。早已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造反派那一套做法生厌的常自安，当然是高兴得很。他开始认真备课，认真教书。然而复课后的教材却令人不敢恭维。据说文革前的教材，不管文科、理科，都充满了封建主义、资本主义แ、修正主义แ的，简称“封、资、修”的东西，它们已经严å重地腐蚀与摧残了那时青少年的心灵。因此不能再用了，又由于数学、物理、化学、语文、历史、地理、政治、外语等课程是沿袭国民党时期而设的，其中ณ不仅充满了“封、资、修”的东西，而且这些学科的内容上，充满了形而上学、玄而无用的东西，是严重脱离生产实际，脱离阶级斗争实际，脱离无产阶级政治的毒物，是与伟大领袖毛主席所倡导的理论联系实际、教育要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的要求背道而驰的，更不符合林副主席“学以致用”的原则ท。因此，复课后的课程在中ณ学仅设有学工ื课、红医课、maozedong思想教育课、学文课、英语课、体育课。maozedong思想教育课，相当于过去的政治课，主要学的是毛主席著作及随时加入报刊、红旗杂志上的文章；学文课相当于过去的语文课，课文上除了毛主席著作（含毛主席诗词），就是鲁迅的杂文。作文则是学写大批判文章，写总结报告文章及应用文。原来的数学、物理、化学三门合并成为学工课，编者或由á于思想上与此事倡导者共鸣，或明知不对，但慑于社会的巨大压力而不敢，所以于编写中，大搞实用主义。因此原有系统不仅被打乱，而且大部分内容被摒弃，使得学生所学知识支离破碎，难成体系，几大本书，只编成一本薄薄小册子。数学只取丈量地亩，使用标卡尺，计算一些面积与体积等知识；物理知识只涉及滑轮及一些电工知识，而化学则是农药配比，液体勾兑，及一些化肥方面知识。很显然，这根本不是教学课本。接到这样的课本，使常自安这个有着多年大学经验的人也犯了难。他去找范义แ林，范义林也对此一筹莫展。两个人商量来商量去，决定在以原涉及物理教材部分为主，适量加上一些物理基础知识，以使学生们在中学阶段尽量多学一点知识，减少一些损失，尽量符合一个中学生的要求。常自安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拿来原先初ม中物理课本，结合现时教材，费了许多时间，其中包括休息时间，才编出现在所讲的教材。编后他让范义แ林、白金芳都看了一下，他们二人一致认为，此教材没什么เ政治问题，因此对范文革今天举止感到愕然。他暗中提醒自己้：“千万别动怒，免得招来是非。”于是他沉默不语。范文革见常自安没有回答，心中很是生气，她说：“你用四旧课本，这是有意毒害青少年，这是搞反革命复辟。”说着，她拿起了常自安编的那套教材，高举着，对全班说：“同学们，他让我们学四旧，想让我们吃二遍苦，受二茬罪，我们贫下中渔后代坚决不答应！”听范文革这样一说，班上学生立即小声议论起来，听课气氛一下子被搅乱。只知冲杀好玩，一学功课就头疼的蔡海霞，听后精神马上为之一振。她把右腿伸出，全身作起跑的准备，只等范文革一声令下，就跑上去斗常自安。虽说常自安与她无仇无恨，可她觉得出一出常自安的洋相，显一显自己的威风，实在是不错，这比读书做作业要有意思多了。一些与蔡ກ海霞有同样想法的学生，也准备就势闹上一闹。常自安见范文革平白无故地搅乱自己上课，还当堂给自己扣大帽子，不由得也生起气来。此时他的腿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当老师的，一烦别人扰乱课堂，二烦别ี人在学生面前对自己不尊重。此时的常自安见对方现出咄咄逼人的架式，心一横，想：“今天就今天了！”他说：“我没有罪！”说这四个字的声音，盖过范文革刚才的声音。
当然每回思想斗ç争的结果都是回家的欲望占了上风。今天，他特地在食品店里买了女儿爱吃的腊肠。好长一个时间不见这东西了，他特地找张帆要了一张肉票。到家以后，使他的心就凉了半截。常雯见了他不仅不打招呼，还一个劲地哭着埋怨他。原来班上改选干部，由于她没资格加入红小兵，班长的职务也就自然易人。任性好强的孩子受不了这个ฐ打击，回家只有向父母身上撒气了。李丽一见女儿哭就心疼得不行，自然不免又数落了常自安一翻。常自安也觉得自己้连累了他们母女俩，对不起这母女俩。放下香肠什么也没说，心一横就走了。常自安心情这样坏，不仅是因为ฦ女儿，还因为ฦ昨日学校的批斗会。原以为毛主席下了话，号召复课闹革命，接着又向各校派驻了maທozedong思想宣传队。他想自此以后，一切都将归于正常，不必为ฦ批斗ç会担心，人们可以正常工作，正常生活，一句话，万事大吉。可通过昨日的批斗会，明确地向人们出这样一个信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远没有结束，阶级斗争仍然要继续搞下去，对揪出的“阶级敌人”仍然要对他们实行无产阶级专政。一句话，混乱仍然要继续下去。面对现实，常自安感到心碎了，绝望了。连殷敏这样出身好，本人无其问题的人，都要挨斗，被专政，自己้将来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外边无处遮雨，家中难有避风港，于是在女儿的刺激下，他想到了死。
常自安不知自己้是怎样回家的。饭与菜都摆在了桌上，其中有一个是他爱吃的炒腊肠，常雯在看书，李丽在床边打着毛线袜。然而，不知为什么，常自安仍打不起一点精神。他心里凄楚地想：“这不应是我的家，让我独身一个ฐ人算了，省得害了别人！”他想起了刚才未成的死，想起了陈明达，想起了陈晓明，想起了自己委曲求全的那ว些日日月月，不禁潸然泪下。他怕让孩子看见，忙用手借机抹去。
蔡ກ小元与范义林来到เ市“五七”干校来找魏洪林。他俩在干校的农田处找了一阵才找到魏洪林干活的地方。虽时值冬季农闲季节，但在大寨精神鼓舞下，这时也像农村一样干得热火朝天。干校的学员按班组建制分散开，在挖一条引水渠。工地上红旗飘扬，语录牌比比皆是，广播里播送着语录歌曲，使锨的轮镐的，个个干得欢。蔡小元远远看见正在轮镐的魏洪林，就拉了下范义林快步走去。两个人走到跟前，恭恭敬敬叫了声：“魏校长！”魏洪林闻声诧异地站起来，回头一看，见两个ฐ年青人站在面前，看了看不认识。此时蔡ກ小元朝魏洪林鞠了一躬，说：“魏校长，我是蔡ກ小元呀，他是范义林。”范义林也鞠了一躬。魏洪林这才想起，他扔下了铁ກ镐，紧ู握着两个孩子的手说：“唉呀，是你们俩呀，记得，记得，真没想到你们来。”同组的几个ฐ人以惊喜的目光审视着这两个年青人。蔡小元与魏洪林有十二年没有见面了，他觉得年近五旬的魏校长虽然比过去显得苍老，但精神依然饱满，他还保持着军人的一些习惯，挺着腰板，领口处扣好风纪扣，声音依然琅琅。范义林见同组几个人都停止了手中的活，直挺挺站在那，怕影响不好，忙拿起铁ກ镐说：“来，咱们边聊边干。”蔡小元顺手从地上拿起一把锨，几个人便一道干了起来。他们都分别询问了一下对方情况。由于两个生力军的加入，所以分配给这个小组的活，干得很快。此时一个ฐ头白的学员看了一下别ี组进度，对大家低声说：“诸位，别干太快了。”说罢他朝另一组呶呶嘴，众人会意地放慢了度。蔡ກ小元看了周围几个ฐ人，年纪都不算小了，有的身体还很弱。在这群人中，魏洪林算年纪轻的，是干活的主力，就同情地说：“让你们这些长干这种活，真是有点大材小用。”此话引来几个老年人轻声叹息。沉默片刻，魏洪林说：“你们可能没想到เ，把我们的月工资计算到成本中，等我们几个ฐ人种出稻谷来，要合五元人民币一斤ภ呢。”范义林听后心中一惊，按现在国营粮店价格折合，那这里产的稻谷一斤的钱，可以买上二十几斤ภ哪！他不由得“啊”了一声。此时蔡小元也算出了结果，他忿忿地说：“胡闹!”一个老年人忙止住了蔡小元：“别瞎说，当心身子惹祸，要算改造思想的大帐吗。”尽管几个悠着干，但还是提前收了工。好在队长没有过来再派活，大家就趁机散开了。工地上只留下了他们三人，魏洪林问：“你们有什么事找我？”蔡小元难过得低下了头：“陈老师自杀身亡。”蔡小元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入魏洪林耳后如雷声轰鸣：“什么？不可能唉，那是个多好的同志呀！”魏洪林的眼睛湿润了。范义แ林难过地说：“都怪我们俩，我们以为清队中也不会再怎么他，就先管别的老师了。”蔡小元说：“校长，您能给打听一下陈老师是怎样被定为ฦ坏分子的吗？”蔡小元的问话，使魏洪林一下子回忆起十二年前那桩往事，他心情沉痛地说：“那个案子是我接手的，刚一看那上报的材料呀，枪毙的罪都有。后来我们办案的同志顶ะ着压力，一一排除，才给判了个劳动教养一年。明知他冤枉，可对一个右派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了。”范义แ林问：“校长，他还留有什么尾巴？”魏洪林说：“最早ຉ的揭材料是你们班范小艾所写，至落实后她检举的那两个同学，承认确有此事，所以就不好办了。这也与那ว时办案人员素质不高有关。比如体检、细节询问等，都没有。”蔡小元一听说是范小艾第一个检举ะ揭了陈老师，立刻火冒三丈：“是她！”魏洪林看出了蔡小元情绪特别激动，忙开导他：“你不能全怪范小艾，在当时的情况下，一个要求进步的少年，怀着对坏人的阶级仇恨，她那样做也是情有可谅的，她年龄还小吗。坏就坏在佟百行身上，我本人就吃过他的亏。你们以后注意防着他点。”蔡小元一脚把眼前的一个大土坷圪踢得很远，嘴说了声：“嘿！”范义林说：“魏校长，谢谢你，等以后有机会，我们一定还陈老师一个ฐ清白。”魏洪林站了起来：“他们这一代知识分子呀，本身也有问题，把面子看得太重了！”
经过范小艾与范文革紧张地内查外调，殷敏的问题，终于搞清楚了。佟百行所谓的揭，纯属子虚乌有。殷长生所在厂的情理阶级队伍工作，也有了大的进展，经过上级派得力干部的复查，证明这是一起冤案。这样，再让殷敏呆在maozedong思想学习班已无必要。所以当蔡小元与范小艾、范文革拿着一大摞材料放在石卫东面前时，他虽然一百个ฐ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如果面前没有蔡ກ小元，他尚可借故再整殷敏几天，可有蔡ກ小元这个人，他不得不考虑后果。近来，他有个预ไ感，这个论能力论口才都强于自己的蔡小元，那是自己官场上的潜在对手，他现在对蔡小元是又怕又恨。范小艾去学习班接殷敏。殷敏听罢范小艾的叙述，长长叹了一口气，眼泪不由á得掉了下来。殷敏见范小艾已把东西收拾好，她把桌子上的那一打纸拿起来，看了看，第一页上边写着《关于特务罪行的交待》，下边再没有一个ฐ字。她站在那端祥了好一阵子，而后用笔在这几个字上挨个打插，打完后又看了看，觉得还是不行，于是她用笔把每一个字都用墨水涂ิ掉，而后团成一个纸团，又轻轻展开，看了看，撕成纸屑，一口一口吹在地上。范小艾见老师在里边呆了几个星期，人显得呆傻了，心中一阵子难过，赶忙把殷敏拉开走了。学校由蔡小元与范义林组织了一个欢迎会，全体老师都参加了，上午的课被向后推移了一节课的时间。一见殷敏由á范小艾陪同来到小礼ึ堂门口，范义林与蔡ກ小元马上迎了上去，两人都恭恭敬敬地叫了声：“殷老师！”而后搀扶着她到会场前边坐下。蔡小元来到了台前，从口袋内拿出一张纸，当众宣布：“各位老师，各位同志，下面我代表鱼骨庙中ณ学革委会宣布，鱼骨庙中学教师殷敏同志，经审查排除特务嫌疑，事实证明殷敏同志是革命队伍中的一名好同志。过去强加在殷敏同志身上的一切不实之词，全部推倒。”这宣布的内容及措词，是由范义林执笔，但蔡ກ小元仍感没有完全表达出对教师的歉疚，于是，他灵机一动，当场向殷敏致歉，并给老师深深一躬。此时心中充满苦辣酸甜的殷敏，被深深感动了，她情不自禁站了起来，振臂高呼：“毛主席万岁！”而后大哭了起来。白金芳与范小艾立即走了过去，一人架着殷敏的一只胳膊，劝着她，离开了会场，直奔家中。两个孩子闻听妈妈回来了，早早就在宿舍门外等候。远远见妈妈回来了，便笑着叫着跑了过来。殷敏一见孩子，立即来了精神，不再用人搀扶，快步向孩子跑去。跃进跑得快，几步就来到妈妈身边，他蹿上去搂住了殷敏的脖子。此时小反修也追了上来，紧紧地抱住了殷敏的大腿，殷敏一手搂着一个，娘三个这个亲热呀，令在场的白金芳与范小艾眼圈红了。
母子亲热了好一阵子，才由白金芳他们劝进了屋。殷敏一见屋内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又是一阵子感动。好对白金芳他们说：“我这一次的事，多亏了你们几个ฐ了。”范小艾说：“老师，这是我们应当做的。可话又说回来，如果你真是有问题，那谁也帮不了你。”此时白金芳给殷敏倒了一杯水，于说话间，殷敏忽然想起，今天没见到陈晓明，她问：“陈老师干什么去了？”这一问，两ä个学生都低下了头。此时殷敏预感生了什么事情，着急地说：“你们快说呀，我能抵得住。”白金芳见状，只得实话实说了，她拿出了陈晓明给殷敏的信。殷敏接过信，急忙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边看边流泪，及至看毕，已是涕泪交流了。范小艾劝解道：“人死了也没法复生，老师想开点吧。”正在这时李秀梅走进了屋子，一看殷敏后中ณ拿着一张纸，又听范小艾说的话，她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连思考都没有就对殷敏说：“你听说了吗？陈晓明不是大流氓，那是有人陷害他。”范小艾不满地白了李秀梅一眼。白金芳在一旁一劲向李秀梅递眼色，示意她别往下说了。然而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事情生了，只见殷敏怔怔地坐在那一语不，她的两眼直瞪着前方，脸上现出麻木的表情，手中的杯子，随手脱落，水洒在裤ไ子上，杯子随声落地，她都毫不知觉。跃进与反修见妈妈忽然变成了这样，都吓哭了。白金芳见状忙上前，一边扶着殷敏，一边叫着老师。殷敏目不转睛地看着白金芳，忽然她出了一阵狂笑，而后便紧紧地抱住了白金芳，连声说：“晓明，你不要我啦，晓明，你不要我啦！”她一句说得比一句声音大，声音中透出凄凉与绝望。白金芳意识到殷敏病了，她不能离开，也无法向殷敏解释清楚，只是在一旁帮着泪。在一旁的李秀梅，也急得毫无办法，她生气地抽了自己一个ฐ嘴巴：“都是你多嘴!”此时的范小艾心中ณ很不是滋味。前些天，蔡小元曾埋怨她不该写那份揭材料，她虽则当面没有反驳，但心中却是不服气，心想，那怨我吗，那时要求进步的人，谁遇到这事不痛恨右派呢？可今天在看到เ殷敏遭受到的如此大的打击后，竟然疯了。此时良知的利刃，终于处戳透自我一贯正确的盾牌。范小艾跪在了殷敏身旁，双手抱住了殷敏的腿，痛声地说：“老师，我永远对不起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