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晨的脸在烧，开始变得有些口吃——老师，我昨晚因为家里有事，就回去了一趟。所以回来晚了。
千河，政教主任换了另一种比较轻的口气——你说说，你们后来怎么会突然打起架来？
他正在被注意。刚开始是不自在的，后来变得习惯。他不会去在乎别人异样的目光。始终生存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只是一直按照自己้设计的路行走下去，期待有一天可以达到เ目标。只是常常会想起谢觞。他亦已经离开很久，此刻他们没有任何联系。在这所学校，他刻意回避了与他们的交往。没有人可以了解他，他如此决绝地认为。他们不能够让他信任。因此他断然拒绝了他们。即使总是感到孤单。他回顾那一段令人怀想的友情，最后的结局亦只是这样。谢觞是否已经将他忘记。他们分开这么เ多年，他在北方重新开始的生活，还有他离开时眼中毫无留恋的神情，他亦是不愿再回来。
明白这些，亦是很少回家。只是每个月回一次家。他不能像别的一些同学一样，隔两个ฐ星期回家。他必须ี精打细算。一方面要节约车费，另一方面，也不愿意回去面对素琴冰冷的脸孔。他真正想念的是家里那间破旧的小阁楼。在那里他曾经开始另一种隐秘的生活，并且重新和母亲相见。那如同一个精神仓库，让他深深依赖。
报复是吗？望海的嘴里出几声轻蔑的笑声——那随便他们好了，正求之ใ不得呢。我刚ธ好可以练练手。
那胖子还未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就被望海抓住衣领，狠狠给他了一拳——我倒要看看，你们有什么本事。居然敢在我的地盘上胡乱ກ撒野。
望海看着他，略带嘲笑——难道你不觉得晚上的事情有点奇怪？这么明显的事，都看不出来。
望海不讨厌沉染。因她看起来确实是一个干净而懂ฦ事的女孩。她和素า琴不同。素琴不愿再屈身做任何家务。她整日外出打牌，或者和邻居说是非。她的脸总是冷漠。父亲对素琴的行为不闻不问。千河不知道他是不想管还是真的不关心。
他这么说，千河就真的去买。起初有些小心翼翼。拿了一串糖葫芦，回头去看望海ร。望海露出不屑的笑。他走过来，随即把钱付给老板。他说，还想吃什么，再去买。
依然是不屑的口气，但是带了些微的疼惜。
千河立刻明白了他所说的话。从前，望海还未毕业的时候，确实对一些辱骂他的同学动过手。但那是一年以前的事了。他没有说话，只是继续走。希望赶快摆脱他们。
他*。敢踢我，不想活了是吧。他再次被摁倒，遭受到比此前更沉重的拳头——揍不死的小东西。告诉你，我们不是好惹的。没娘教的东西，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他们愤愤地骂他，没娘教的野东西。以后给我学乖点。
千河当然不会告诉父亲。他和望海ร住一个ฐ房间，常常聊天到深夜。望海给他讲一些新鲜趣事。讲到一个ฐ关于肥头的故事——那ว是他们班上一个长得最为肥胖的男生。肥头是他的绰号。有一次望海和一帮朋友起哄，叫肥头去闯学校的女厕所。肥头迫于压力只好进去。最后被一批急于上厕所的女生现。她们一个ฐ个羞红了脸，迅报告了校长。在那间光线明亮的办公室，肥头与他的父母，被校长和那些女生的家长猛烈训斥ม，长达两个小时之久。肥头始终站在角落。没有说任何话。
那天他们还说了其他一些话。大都是送别的话。他们如同成人一般，沉默地把分别的忧伤埋在心底。后来天色将晚，肥头回家。望海一直目送他离开。那亦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肥头。
在破旧喧闹的长途车站里，千河看到了自己้的父亲。他第一次记住了父亲的样子——透过母亲瘦弱的背脊，看到父亲从汹涌的人群中慢慢凸现出来。背一个ฐ军绿色的旅行包。穿一件明显陈旧ງ且洗得白的棉大衣。眼神略๓显疲惫。左手提着一只黑色的塑料袋。就是这样一个男人。他在肮脏的车上下来，看到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脸上露出转瞬即逝的微笑。他朝他们走来。
但是我等了他足足五年。一直到大学毕业。
那个时候他一定看着她的眼睛，并且说，我们要一直这样，永远都在一起。说着所有人都曾经说过的甜美诺言。
后来她对千河说起她的家庭。她非常依赖她的家。她的父亲和母亲，都是很好的人。对人客气，在家里也很和睦。而且，他们都很爱她。她是家里唯一的孩子。舒浅对他说起这些的时候，甚至还有一些不被察觉的骄傲。她说，千河，你知道吗，我的爸爸和妈妈，他们的工作都很忙，但是他们从不会忘记我。他们总是在生日或者特别的日子给我买礼物。
千河笑。他知道自己羡慕她。因他的家庭根本无从提起。他看着舒浅，这个女孩有着非常清秀的侧脸。她是快乐的，亦是幸福的。千河不想打断她的快乐，于是他没有告诉她自己的事情。他的家庭。死去多年的母亲。一直沉默怪异的父亲。患有抑郁症的继母。离家出走的哥哥。还有辛勤持家的姐姐。他没有和舒浅说起任何这些。就好像刚才，舒浅问他关于上海的事，他亦没有告诉她，那是因为望海的原因。因为望海生活在那ว里。所以他对那个城市怀有期待。而千河始终没有那样说起，他只是看着舒浅，听她讲述属于她的幸福生活。到最后，他对她微笑。并且叫她的名字，舒浅。
他看到她立刻绽放了灿烂的笑容。
舒浅说，所以，我不希望去到很远的地方。我只是想一直住在这里。因为我觉得我无法离开他们而生活。
千河笑。他想舒浅真的只是一个ฐ孩子。她只是一个未长大的孩子。生活在这样的世界，甜蜜而温暖。她不知道其他事情。所以她很快乐。
千河叹息。他轻轻地拍拍舒浅的头，说，其实这样也很好。
但是，千河，你为ฦ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呢——舒浅抬起头看他，她说，一个人去到那里生活，可能ม很多事情都会改变。那么，以后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千河看着她，他说，或许也不是那个样子。
他说，我亦不是非常清楚，关于以后。但是我常常会想，我一定会离开一些地方，而去到另一个地方生活。我说不上来这种感觉，只是感到เ生命里会出现许多意想不到เ的事，可能随时改变人的生活。与其这样，倒不如自己้去改变。
舒浅非常费力地想着，最后还是笑了。她说，千河，你说的话真深奥。我都听不懂。
千河笑。他说，其实，我也不是很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