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树林说，那ว明天再考的时候，我肯定不跟踪了。
杨帆觉得，自己报外地大学的选择是十分正确的。
杨树林吸了吸鼻子，说，是没刚才大了。
晚上吃完饭，杨树林和几个同事聊天，杨帆和几个差ๆ不多大的孩子在旁打扑克。打着打着，杨帆发现杨树林不见了，出去找，看见杨树林正在楼下小卖部ຖ的公用电话处，倚着柜台，举着话筒，满面春风。离得太远，杨帆听不见杨树林在说什么เ，但从状态上判断，对方แ应该是异性。
这片儿肉，不但没有填补杨帆和冯坤肚子的空虚，反而让他俩的肚子愈发空虚。杨帆觉得，必须再找点儿什么塞进肚子，否则什么都干不下去，心都慌了。于是他和冯坤又打开个女生的饭盒，装的是饺子，人捏了个。冯坤咬了口，发现是韭菜馅的，便给了杨帆：我不吃韭菜。
半个月后，杨帆和冯坤对谁的家长手艺好，谁家经常做什么了如指掌。只是偷吃并没有意思，有时候两人会做个游戏，个人闭眼吃口菜，猜是从谁的饭盒里拿出来的。起初他们经常把几个人搞混，但后来随着吃的次数的增加，还是发现了不样：酱油搁的多少不同。
杨树林说，不是告诉你你叫李大伟了吗。
杨帆说，李大伟知道了。然后问杨树林，那我还管你叫爸爸吗。
杨帆睁开眼睛，看见杨树林在向他招手，从表情上看，杨树林并没有被煮ุ的痛苦。杨帆被杨树林抱进水中，当水将他的身体没过，只剩下个脑แ袋在水面上的时候，他幼小的身体在水中ณ欢快地翻腾起来，就像经过漫长的冬季，终于等到冰雪融化的禽类，在水中尽情释放着能量。
第四章
买回的奶瓶被杨树林放进锅里蒸煮了许久，蒸馏消毒过后，杨树林给杨帆冲了瓶浓度适宜的牛奶，插进温度计，直到红色酒精柱下降到书中所说温度，才拧上奶嘴，放进杨帆的嘴里。
奶瓶的问题解决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杨帆每次喝完奶，明明是给他擦干净了嘴角，可转脸再看，总有道白色液ຂ体顺嘴边蜿蜒流出。薛彩云认为是孩子的胃不好，杨树林不这样看，他和薛彩云都没有胃病，所以杨帆先天性胃病的可能性趋近于零，平时除了喝奶就是喝水，杨帆没碰过第三样东西，因此后天性胃病的可能性更微乎其微，况且他大便粘稠适中，颜色鲜艳，气味正常，看不出任何肠胃不好的迹象。
两天后，中ณ介打来电话，让杨树林去某单位面试。杨树林去了，面试也通过了，但是工资太低，刚够往返的路费，杨树林觉得不划算，便推掉了。中介介绍了第二家公司，离杨树林家很近，工资比前家高，还有提成，是贴小，贴得越多提的越多，杨树林没干。中介又介绍了第三家，工资尚可，工作也不违法乱纪，可是对方没看上杨树林。接下来的几份工作都让杨树林大失所望，不是保安就是看车的，要么เ就是在外地。合同规定的是签订后的个月，中介公司连续给杨树林介绍工作直到他上岗为ฦ止，个月过去了，杨树林仍处于待业状态，认为ฦ中介公司不守承诺，去理论，中介说，不是没给你介绍，是你自己不干。
杨树林说，你们给我介绍的都是什么工作啊。
中介说，你这样的还想干什么工作啊，正视现实吧。改让杨树林交钱时的温柔可亲。
杨树林说，你们不能不讲理，合同上面写着要给我介绍满意的工作。
中介说，什么叫满意，美国总统你满意，我介绍的了吗。
杨树林说不过中介，要诉诸法律，中介说你去吧。杨树林觉得有必要争口气，就去律师事务所咨询，律师说这种事儿不值得打官司，也许你会赢，但至少得搭进去几个月的时间，我劝你还是算了，有这工夫儿，好几个ฐ五百块钱挣出来了。杨树林说那我这次怎么办，律师说，就自认倒霉吧，吃堑长智，以后少找中介。
杨帆见杨树林不出去面试了，问他中介怎么不给介绍了。杨树林说闹掰了。杨帆说，钱退你了吗。杨树林说，没有。杨帆说，早我说什么来着，你不听啊。杨树林说，人无完人，谁不犯错误啊。
被中ณ介骗过后，杨树林开始有什么事儿都和杨帆商量了。找工作的过程中，他认识了几个和他岁数差不多大的要么เ下岗要么退休在家没事儿干的人，其中ณ有人干起传销，介绍杨树林也干。杨树林以前听说过传销是骗人的，但听说谁谁谁挣了多少钱就不由心动，便问杨帆对此有何看法。杨帆说，他说的那个挣钱的人你见过吗，问过他真的挣那么多钱吗，把身边个人描绘成靠传销发了财以此引诱别人上当，这是传销惯用的伎俩，再说了，传销靠发展下线挣钱，你能发展谁。
杨帆的话确实在杨树林心中产生了定效果，在别人劝他加入传销的前几天，他立场坚定，毫不动摇。但是随着越来越多人挣钱的故事传入他的耳中，杨树林坐不住了，也想尝试下。传销的东西是营养品，杨树林想，卖不出去大不了留着自己吃，于是花了几百块钱买了包号称能强身健体，滋阴壮阳，祛暑解热，还能ม防辐射的保健品。买到手后，杨树林试图卖出去，能挣四十块钱，可是没人买。放了个ฐ月，杨树林有点儿后悔，心想只要不赔本就行，改按进价卖，还是卖不出去。
卖给杨树林的那个人，可能ม也直找不到买主，终于碰着杨树林这么个ฐ冤大头，便缠住他不放，经常打电话找杨树林，叫他出去聊聊，开个ฐ会。杨帆接过好几次这个人的电话，听语气和说话方式就知道是干传销的，很反感，没好气地挂了电话，问杨树林是不是参与传销了。杨树林说没有，他想发展我被我严词拒绝了。
过了些日子，杨帆找东西，从柜子里找出那盒保健品，拿着质问杨树林怎么回事儿。杨树林不好意思地说，人家让我帮着代卖。接着问杨帆，你们同事儿有吃这个的吗，据说效果挺显著的。杨帆把东西扔下说，我还想在我们那ว多干几年呢。
杨树林捡起保健品，不舍得吃，更不舍得扔，藏到了更隐蔽的地方。但是没过多久还是被杨帆发现了，杨帆说，代卖不至于代辈子吧，都快过保质期了。杨树林说，忘给人家了。杨帆说，你说这话自己้信吗。杨树林见事已败露，只好实话实说，但否认自己้有损失，至少吃了能身体好，说，你留着吃吧，上班挺累的。
杨帆说，我怕吃完了我更累，这东西都是假的，屁用不管。说着就要扔。
杨树林阻拦：别扔啊，挺好的东西，扔了怪可惜的。
杨帆说，这种东西留着干嘛。说着就包包撕开，倒进马桶。
杨树林没拦住，痛心疾首，在旁说，你不吃给我吃啊。
从决定找工作到传销也没干成，半年过去了，杨树林不得不接着这个事实：自己的时代真的过去了。
第十三章
二四年八月七日晚，亚洲杯足球赛在北京举行，中ณ国队迎战卫冕冠军日本队。日本队率先进球，十分钟后中国队扳平比分。下半时日本队利用“上帝之手”再下城，该进球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中国队此后的发挥。最终，中ณ国队比三败北。
为ฦ了让杨树林不再什么都干，杨帆把杨树林介绍到自己的公司上班。杨帆的公司在个ฐ大院里，设计研发生产都在里头，有两个人看大门，其中个人肝癌死了，得再找个ฐ，没有年龄和学历限制，只要是男性，北京市户口，踏实肯干即可，杨帆便想到了杨树林。
听说能去杨帆公司上班，杨树林兴奋得晚上没睡着觉，翻箱倒柜找衣服。第二天早ຉ，他穿了身不知是什么时候买的西服，站在镜子前面自我欣赏，见杨帆走过来，问道：怎么样。
杨帆说，什么怎么เ样。
杨树林说，我这身打扮。
杨帆说，不怎么样，脱了脱了，穿什么西服啊。
杨树林说，那穿什么。
杨帆说，平时穿什么你还穿什么，你又不是应聘经理，再说了，你那西服穿上跟民工似的。
杨树林换上身便装，和杨帆下了楼。坐电梯的时候，杨树林问杨帆，你说我到了那都说什么เ啊。
杨帆说，有什么说什么，不用虚构，也不用隐藏。
杨树林说，我总觉得应该美化自己下。
杨帆说，没必要，你不是那么เ美的人把自己้说得那么美，别人听就假，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到了公司，杨帆带着杨树林去了领导办公室，让他们谈，自己去工作。五分钟后，杨帆收到杨树林的短信：谈完了。杨帆算了算，这条短信三个字，按杨树林发短信的速度，差不多个字分钟，也就是才谈了两分钟。杨帆回了条短信：怎么样。三分钟后杨树林回了条：不知道。杨帆又回了条：你先回家吧。
下午的时候，杨帆被领导叫去，说你父亲还行，挺实在的，我们决定录用他，让他过几天来上班吧。回到家，杨帆把领导的话转告杨树林，杨树林问领导还说什么了，杨帆说没了，就这些。杨树林又问当时领导什么表情，是坐着还是站着，是喝着茶还是抽着烟，为什么不让我明天就去上班，夜长梦多，过几天别人顶替了我怎么办，把杨帆问得不耐烦了。杨帆说，领导把我叫进去总共说了没分钟我就出来了，这点事儿你已经让我说了十分钟็了，你不烦啊。
近些日子，杨帆觉得杨树林进入了男性更年期，症状为：话多，啰唆，事儿。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他能唠叨半天。菜市场买个菜，多侃下来几毛钱，或者被小贩缺斤短两了，他都能津津有味地当成显赫功绩或是表现得饱受伤害以此赢得杨帆的表彰或安慰，不说就难受。
有天，杨树林正发着牢马蚤，杨帆忽然对杨树林的面孔陌生起来。他仔细辨认了下眼前正唠唠叨叨的这副面孔，好像不认识样，这瞬间，他不相信杨树林和自己是父子关系，两人在起已经生活了二十多年，并且还要生活下去。
杨树林不仅面对杨帆的时候话多，只要有人的地方，他就忍不住要说话。次他和杨帆打车，上了出租车，杨帆觉得奇怪，他竟然没和司机说话。杨帆想，开不出百米，杨树林肯定会张嘴的。果然，车拐弯，出了小区，杨树林就问司机：师傅，今天活儿多吗。杨帆看计价器，正跳到公里。接下来杨树林的话匣子就打开了，问人家每月挣多少钱，车子耗几个油，孩子多大了，媳妇在哪儿上班，把司机都说烦了，差点儿闯红灯违了章。
几天后，杨树林正式上岗。上班的第天，两人同出了门。上班突然让杨帆觉得是件痛苦的事情，杨树林却路喜洋洋，觉得美好生活从这天就开始了。
两ä人上了公共汽车，没座，站着。中途有人下车，腾出座，杨帆让杨树林坐，杨树林不坐，让杨帆坐。杨帆觉得即使自己想坐，有杨树林在，他也不能坐，车上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儿子坐着居然让老子站着，像什么。但是杨树林并不认为自己应该座，他把自己想成和杨帆样，年轻健康，充满活力，既然杨帆可以站着，他也可以。
就在两人谦让的时候，个外地民工钻了空子，从两ä人中间挤过去，屁股坐下。杨帆的气顿时就上来了，不是对民工，是对杨树林，瞪了他眼。从家到公司，要坐个小时的车，原本可以坐着度过这个小时，现在却将座位让给个比自己还年轻的肢体健全的素不相识的民工，而自己却要在拥挤的人群中ณ煎熬个小时，全都因为杨树林那毫不必要的自尊心。
杨树林也似乎ๆ后悔刚才没有坐，故意往民工身边挪了挪，意思是告诉民工：有老同志在，您起来吧。民工也知道自己做得头不敢抬，假装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