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玉惊讶地抬起头，却在胤禩的脸上看到了一副“我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笃定表情。
“你还替他开脱是不是？”漱玉正在气头上，自然是听不进这些话，一下子甩开了他的手。
这一关淘汰的不在少数，原有的二百八十七名秀女经过这一轮，只余下了一百九十一名。在宫里住的两天里，根据内侍暗中观察的德行仪容，又淘汰了九十多名秀女，在第二关考校之前剩下不足百名。
“贵妃娘娘到——”“荣妃娘娘到——”“德妃娘娘到——”
离开安亲王府时，赫舍里氏携着一干媳妇送到府外，出了门还有舅舅们骑马护送，连平时玩闹惯的几个ฐ皮猴子都流露出不舍，毕竟这一去谁也料不准会如何。
日落时分一到，骡扯鱼贯衔尾而行，车树双灯，浩浩é荡荡地进入地安门再到เ神武门下车。应选的秀女们在神武门外走下骡车后，先由户部司官维持秩序，再由á太监引入宫中。
漱玉赶紧垂下长睫，一并遮盖越慌乱的眼神，心中更是纳罕不已：这辈子的胤禩，表面上还是谦恭温和，但私下深交就会现绝不限于此，说话半真半假，十足的试探和虚饰，竟比前世不知精滑了多少倍。
然而，漱玉从上到เ下打量了一番被老板抓住的青年，却明显不属于上述两类，而且从他衣饰谈吐来看，就算不是官宦公子，应该也是家世不俗。
“好一张利ำ嘴。”佟佳氏侧头凝了她一眼，又将手中ณ的笔搁在了砚台上，“漱儿，今日就算你将舅母赞得天上有地上无，我也一定会让你画出这幅流水图来。”
“舅母，”漱玉更蹭近了些摇着她的手臂，腻声的撒娇，“您这位大才女来教我，未免是大材小用。您指一个妥帖的教养嬷嬷给我也就是了，何必亲力亲为呢？至于郭罗妈妈那儿，您就说漱玉学得不错便大功告成。”
只是这一回，她的话点出了不少人的心思，因而立马就有人接口：“四阿哥确实不错，他可是佟皇后的养子，听说如今还掌管刑部的事，一定是前途无量的。”
黄衣女郎虽一脸怨愤还欲回嘴，但身旁的人多是知好歹的，诸如荣珍和纳喇氏都帮着劝住了她，场面一时间显得有些尴尬，不过当事人却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漱玉，”低唤伴随着一声轻喟，胤禟见她沉默不语的黯然，眼中有些难以觉察的涩意，“其实你明年不过十三岁，被留แ牌子再等赐婚也是可能的，与你年岁相当的皇子和宗室也不是没有，不一定会嫁给四哥。”
也不知是心病难医，还是手臂上的箭伤感染，漱玉在与胤禟恳谈后就大病了一场，病来如山体崩塌，连日缠绵病榻再加上毫无胃口，整个人清减了一大圈。
胤禛点点头，没有太在意他们的怠慢，兀自走到另一侧选弓去了。看他走远，胤禟终于还是憋不住，有些懊ิ恼地冲着胤禩抱怨：“八哥，你怎么เ又把四哥叫来了？”
“格格在笑什么？”胤禟被胤誐拉走，偌大的武场就剩ທ下他们两个ฐ人。胤禩看了看她手里的轻型弓，转而漾起了清泉似的淡笑，既ຂ秀且雅，“格格应该学过射箭吧？”
胤禩怔忪了片晌，忽然笑了。
“你干什么啊！”漱玉再度惊声尖叫。她不可思议地盯着他，在看他脱还是背过身之间徘徊挣扎，最终她还是选择站在原地继续看。
宜妃露面，座上各人自然忙不迭起身行礼。但是其中不少人的眼光，却一个ฐ劲在漱玉身上打转，或探究或倾慕，如影随形的热切令漱玉怏怏不快。
“来，快坐在本宫旁边。”宜妃牵着漱玉落座，视线扫过了整个庭院，仪态万方地启口，“大家不必拘谨，开席。”
漱玉打量了他一下，随手摸出一个荷包递过去，小礼子有些诚惶诚恐地收下，一个劲地说着吉利话，还特意跑到门前为她挑开湘竹门帘ຈ，巴结之意明显。
踏进翊坤宫的东此间，几扇步步锦支摘窗俱大开，角落里的香兽吹吐着一缕缕的白烟，将整个ฐ屋子熏得清雅芬芳。宜妃正坐在杏林春燕图之下，身上披了件香云纱绘海棠的夏袍，一头乌云松松地用白玉扁方儿挽起，平白添了份慵懒之ใ气。
爷，漱玉先走一步。
双眼逐渐黑，漱玉慢慢地失去了意识，但她还是死死地攥紧他送她的手镯。
听皇阿玛的言下之ใ意，将来免不了还是要娶ດ万琉哈氏，或者其他人当侧福晋、庶福晋。
男人三妻四妾是没有错，不过要看娶的嫡妻是什么เ人，凭着漱玉这样的个性，怕是不会将他抽筋扒皮，也要气恼他很长时间，更何况，他并不要什么万琉哈万哈琉氏的。
再想一想漱玉知道这件事以后的表情……胤禩无端端抹了一把冷汗。
选秀结束后，秀女各自回府等待拴婚的旨ຈ意。最终的指婚结果与前世没有差别，乌喇那拉氏指给四阿哥胤禛，他塔喇氏指给五阿哥胤祺，纳喇氏指给七阿哥胤祐๖，郭络罗氏指给八阿哥胤禩为嫡福晋。
考虑到胤禛的年纪，所以他和乌喇那ว拉氏的大婚放在当年秋季，从现在就开始着礼部ຖ准备，其余三位阿哥的婚事都要拖到来年开春，意味着漱玉业已๐是待嫁之ใ身。
不过芳蕙或许会被选为侧福晋的事，胤禩还是没敢跟漱玉提一句，八阿哥的惧内之路似乎在成婚之前就初露端倪。宜妃刚知道指婚的结果还略有不快，但仔细想一想胤禩母家不可靠，以后少不得与郭络罗氏同气连枝，也算是不错。
惠妃和良贵人之后见过漱玉一次，惠妃象征性陪坐了片刻，说了点话赏了些饰就托辞回宫，良贵人倒是拉着漱玉恳谈了一番，话里话外无非是为了胤禩，漱玉都一一应下，心中除了感慨还有心酸，当然更多的是高兴。
这样的结局原本是皆大欢喜，但有一个人自知道漱玉指给了胤禩，就开始变得怏怏不快。直到这天路过上房，恰好逮住了从里面走出来的胤禩，胤禛还是虎着一张俊脸。
“四哥，你有事找我？”胤禩有点摸不着头脑แ，也不知是谁得罪了他。
胤禛面色紧ู绷，一直冷眼看着胤禩：“老八，听说你那天到东暖阁去，就是在皇阿玛跟前求了郭络罗家的格格做嫡福晋？”
胤禩点了点头，饶是脸上还挂着微笑，心里已经有些翻白眼了：我自去求我的漱玉当福晋，与你有何干系？
谁知道，胤禛刚听到这个答案，面色然开始泛青。他静了一会儿，突然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说：“你没听别人说她自小刁蛮任性、目中无人，想必就是民间说的泼皮恶妇。这样的人求回去做福晋，府里还会安生？”
胤禩先是一怔，可转而绽开了更柔和的笑容，不答反问：“原本，好像是听说皇阿玛有意将漱玉格格指给四哥的。”
“……”
话音未断，胤禛瞬时呆若木鸡：八弟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都是因为那天在万春亭里，我对他抱怨了郭络罗氏，所以他才会去东暖阁的？（小八，是四哥冤枉你了，平日还以为你都是假仁假义，没想到เQaQ）
胤禩不可能了解胤禛九曲十八弯的心思，不过还是自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宽慰：“四哥，她泼辣就由á她去吧，爽利的人也未必不好。就像我上次对皇阿玛说的，活泼的人或者正能治一治我的木讷。”
“……”
胤禛再次语塞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欠了八弟多大的人情。一想到เ温文如玉的胤禩这辈子就要和这么个女子绑在一块儿，胤禛就觉得愧疚无比。
“四哥要是没什么เ事，我先去延禧宫给惠额娘请安了。”见胤禛颔，胤禩拱了拱手就准备离开。只是在离开之前，他还是下意识回头看了胤禛一眼，直觉觉得今天的四哥很不一样，像是心事重重，又像是满怀内疚。
谁也不会料到，正是因为胤禩这句状似无意的反问，让胤禛几乎ๆ大半辈子都活在对八弟有所愧疚的阴影之下，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才拨云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