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还寒时节,外殿早就关严了门窗,没有风,没有人,暖阁前的帘帐纹丝不动。
“贵主儿怎么เ卧在桌上?”进门的人是小桃,她连忙将我抱住扶起来,“咱们回床上睡。”
小桃小木吓得脸也白了,一左一右的扯住我,低声急道,“贵主儿别闹了!咱们快去西苑吧!求您了!”
年纪大些的领班侍卫低头擦了擦汗,陪笑回话:“娘娘别说笑话。只是主子临去时,没有旨意叫娘娘随驾。这么过去了,怕是……”
我无言,只是望着他。纳兰含笑道:“天冷,娘娘快回大帐吧。”
“嗻ฑ。”我上前换了一盏茶,跪坐在狼皮褥子上,命人端过热水,拧手巾给他擦脸。解开肩上的黑貂瑞罩,又命人加了炭火,“准备宵夜吧,晚上大宴,怕是没吃什么。”
“嗻。奴才是舒乐,皇上吉祥。”舒乐再次行下礼去,抬头对康熙羞涩一笑。
康熙含笑端详片刻,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忽然伸手向腰间解下海棠荷包来,“赏你的。”
“贵主ว儿,胳膊上的伤还疼么?”小桃在我床边轻声问,她的手里捧着白瓷小钵。小木拿着玉拨子挑着药膏给我轻轻涂在手臂与后背上。
“不用。”我好累,累的不愿多说一个字。
番外5:康熙二十四年,康熙在盛京巡行,忽闻京中的纳兰病危,囚禁在养蜂夹道中的楚儿离奇失踪,只得马不停蹄的赶回京城……
康熙二十四年五月二十七日深夜山海关东协驿站。
山海关外的官道上冲出五骑马,众人在驿站前一同勒马停下,为的一人拿出腰牌喝道:“换马!快!”
驿卒接着腰牌,不敢怠慢,连忙牵了五匹骏马。
那人转身,正是乌可查!走到一个身着青色箭袖的人跟前低声说道:“三爷,前面就到เ山海关。进关歇歇吧。”
康熙皇帝抬手沾沾额头汗水,下马喘息一会儿方แ才说道:“李煦的人还没来?”
正说着,从关内方向两匹马压地飞驰,到近前勒住了,一人滚鞍下马大喝,“哪位是乌可查大人?”
乌可查答应,那人便道:“京城李煦ะ大人命我送信!”从怀里取出封信。信封都被汗水浸湿了,乌可查小心打开。油纸上只有两ä行字:“容若病笃,五月二十七日夜。”
康熙就着身边兵卒的火把看了一眼,闭目深吸了一口气,“走!”
一行人上马狂奔而去。
康熙二十四年五月三十日纳兰私宅花间草堂巷口。
两匹骏马疾驰中猛然勒住,康熙在前,乌可查紧随其后。
“三爷,到了。”乌可查低声说道,正说着,李煦从巷子里一溜小跑出来,向着马上的康熙请安行礼,执辔说道:“三爷,我们来这儿守了五天。容若没出去,除了太医,再没旁้人来过。”
康熙ກ在马上四外看看,问道:“没别人出入?”
李熙道:“没有别人。”
康熙在马上冷笑一声,“有也早送走了!”李熙ກ与乌可查都不敢回答。提马走到门口,勒转马头,向李熙挥手,“带我进去。”
院中是晴朗夏日,莺飞蝶舞,姹紫嫣红,好不生机勃勃。纳兰的房中却摆着几十盆冰,冷的人直打寒颤。冰凉的空气中凝固着苦涩,厚幕般的窗帘ຈ将艳阳阻挡住,一切都笼罩在黑夜般的死寂中ณ。
“皇上?”纳兰沙哑的声音。
康熙突然走进黑暗中,根本没看见人,“你在哪?”空中有了一丝风,水晶帘幕摇晃,这才见到晶帘后的病榻上半坐半躺着一人。
纳兰的脸色雪白,没半分血气,眼睛闭着,只是苍白的嘴唇在动。
“怎么เ到了这步田地?”康熙的表情从惊讶到震怒,“刀伤竟然如此之重?太医院做什么吃的?”
纳兰轻轻一笑,睁开眼睛,“刀伤好的快。不过又勾起旧病,伤寒作才这样。”
康熙坐在迎面的红木圈椅上,劈头问道:“她人呢?”
“走了。”
“走哪
去了?”康熙厉声问道,指着他的鼻子,“你太放肆!这样的人,不禀报就敢动?人在哪里?”
“我把她放了。”
康熙大怒,“你不想活了?”
纳兰似是没有看见康熙的盛怒,挣扎的起身,扶着桌案走到小几前,端起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轻轻吹了吹,“我累了,不活也罢。”
“你!”康熙暴怒之下,恨不得拔刀将他劈做两半。忽然间又愣住,满心疑惑道:“你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放她?”
“我有什么不敢?”纳兰轻吹着汤药,淡淡说道。不知为何牵动了胸前的外伤,痛彻心腑,伏在冰盆前咬牙强忍,一滴滴的鲜ຒ血从齿间滑落,渗进冰块之中,丝丝化去,“劝你不听,只能背着你放人。”
“你……”康熙缓缓伸手点指着,不可思议道,“放了她于你有什么好处,你给朕说清楚!”
纳兰听见这一句,回头释然而笑,“你看不出来?”
“畜生……”康熙似是恍然,可依旧不敢相信,口中ณ喃喃道,“你……你和这贱人有私情?”想站起来,竟而撑不起身。
“所以,我将她放走了。”纳兰漫不经心的说着,低头尝了尝药汤。肺腑之ใ中ณ翻腾不已,这碗药仍旧喝不下去。抽出手帕掩口咳嗽,随手将血污的帕子丢进冰盆。
康熙万万想不到,纳兰竟敢如此说话行事,气的手脚冰凉,恼怒之极说不出完整的话来。指着他颤抖半日,只问了一句:“你不顾父母妻儿么?”
纳兰放下药碗,回头笑道:“我顾及父母妻儿,你顾忌家国天下。谁分出一丝半丝的心,来顾及一下她?”
“你真与她有私情?”康熙此时才蓦然清醒,脸色由白变紫,双拳握的咯咯作响,“你竟敢?罔读孔孟之书,行此禽兽不如之事!你这个……”一时之间张口结舌,找不出词来。
“你当初怀疑我是周式微,我已经隐约明了其中之ใ事,也曾决意替她一死。不想天不遂人愿。”纳兰释然一笑,勉强调匀了气息,“只差分毫,我便替她死在山海关。可恶顾贞观,竟然用她的命换天地会的……”
“住口!”康熙一声暴喝,双目渐渐灌上了血丝,拳头按在椅背上直抖,“好啊,情深意重,还想替她死?怕的是你替不起!”
纳兰微笑道,“我心爱之人,有什么替不起?”他提起她的口吻轻巧而温柔,说了“心爱之ใ人”四字,依旧会心含笑,“君子不夺人所爱,当初你喜欢她的时候,我让给了你。现在你不喜欢了,把她还我!”
康熙听了这两句话,只气得头脑嗡嗡作响,眼睛都模糊了,好半天才回过神儿,“你心爱的人?说的好!”气急反笑,脸上凉风
拂过,全身如打摆子般忽冷忽热,“早怎么不说?你早告诉朕,朕把她赏你。不过是个女人,从小到大,你喜欢什么不给你?”
纳兰从提起冰水浸湿的手巾,缓缓敷在额头上,低头喘着气,渐渐有些站立不稳。可口气依旧平静如常,“那是我不想逼疯了你。在我面前,何必还装大方?”
“呸!”康熙唾面大骂,“你这畜ไ生!好个多情的风流种子!你以为你在京里京外做的好事朕都不知道?南巡的时候在苏州买妓,仗着你老子的威名,以为朝中没人敢弹劾你?你还敢觊觎皇妃?”说到此处,略顿了顿ู,再次破口,“朕一定得剁碎了你们这对狗男女……”
“罢了。”纳兰静静的听着,等到康熙骂的累了,这才蹙眉笑道,“她对你如何,你心中该有数。何苦现在一口一个‘贱人’的骂她?她往宫外传出些消息,又能如何?八年征战,三藩不是也平定了?台湾不是也收回来了?她自幼在你身边,二十年中,你的衣食起居行动坐卧,哪一样不是她调停?若有半分不利之心,你早就死一百次了!”
“朕还要谢她的活命之恩吗?”康熙怒斥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