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示意我不要开口，其实我根本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呆呆看着面容憔悴的海因茨在强光的刺激下应对审问。
我不是雅利ำ安人。
战争结束已经两年，陆续有战俘被释放回国，意大利人走了，匈牙利ำ人走了，克罗地亚人走了，日本人走了，也有一些普通的德国士兵，至于我们这些判了几十年重刑的，就只有默默艳羡的份儿了。当然，比起那ว些被送上归国的列车却又半途被押回来的有的人甚至被押回来两三次，还是幸运得多。
不得不说，不同的人不同的机构风格是迥异的。有别ี于布特尔卡监狱捷列ต金式的急躁与暴力美学，国安部下属苏汉诺夫卡监狱的管理者们充满了耐心与温柔，大概ฐ因为此地的前身本是修道院，又位于著名风景区内。所以说，地理决定性格嘛。
漫天的风雪，满山不能吃的针叶林，托木河得到เ四五月份才能解冻，这种情况下怎么找吃的？有时林中偶然跃过一些动物的身影，但我们又怎么追得上。挖陷阱吧，上当的一个ฐ也没有。其实，如果拿枪的是我们……
跑吗？
库兹涅ื佐夫大尉骑在马上冷冷看着我，这是做什么เ……打死我算了,ไ请不要再给我通电å。
火车站？这回押到哪里去？布特尔卡监狱？
3月的时候，管教人员来挑人，说是要接受国际红十字会到访，大家吃不准这是要永久休养的意思还是别ี的什么，所以纷纷往后退。我傻啊，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结果自动变成站出来的人员，鲁道夫你这个混蛋……后来他说当时是想拉我的，可他那天拉肚子来晚了，所以没跟我站在一起。
换装完毕，我跟其他几个代表被拉上车，来到劳改营管理总局，与一堆不同地区不同劳改分部、劳改点集中起来的战俘坐到เ一起。我发现此处也有个ฐ海因里希，他姓俾斯麦，哼哼，铁ກ血首相奥托·俾斯麦的曾孙子，空军飞行员，他在斯大林格勒被俘后，参加了俄国人组织的“自由德国国家委员会”，战争期间作为“瓦解人员”到前线喊过话。啧啧啧，俾斯麦的后裔ศ，苏联人的走狗，光听着就令人闻风丧胆……可惜当德奸也没有好处，战事一完，苏联人照样把这些叛徒送到集中营里，该判刑的判刑，该挖煤的挖煤，条条道路通罗马，嘿嘿……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念头压了下来，罢了。
不过于我而言，这仍是又一次难得的经历，所见所得，永生难忘。
今日元宵。
“连枪都不打一发，就这样让他们独立了？”
“再往前跑，前几日见过的硐室，在2๐号井附近。”
那身影呛了两口水露出头来——是尼基塔！他拒绝了我们的好意，继续顺水流荡。若是平时，落个ฐ水也只当游泳锻炼了，可这西伯利亚二月奠气，这冰冷的地下暗河，哪怕再多浸ฤ个一两分钟，都可能丧命。
我的枪伤治好了，嵌在肉里的几块弹片终于取出来了，真不敢相信集中ณ营里的军医有这样的水平，我还以为他们只会给牲口看病哩。后来得知他居然没毕业，这感觉，真是太复杂了……
妹妹怎么样了，她该进女青年会了吧，希望她过得愉快。就这样。
冰块儿海因里希与我说过的总共只有四句话，我倒背如流。
之后他从卡缅卡集中营被带走时，我没追上卡车，再之后，我去上课的时候，同学帮我接了一个ฐ电话，说是他已被解送回国。
亲爱的，我没看见你，但看见了你的眼泪。我知道你也是。
我睁开流血的眼睛，抬头望去——一个俄国军官……是他！
得到学校复课的通知，我几乎ๆ是第一时间便要逃离这屠宰场，我告诉阿芙罗拉，时间很紧ู急，必须马上走，我催着她收拾东西，帮她把床上的书扫到เ背包里，拉着她跳上过路的军车。
同车的士兵们哈哈大笑，“快听收音机，我们攻克了柏林！攻克了柏林！希特勒死了，德国鬼子投降啦。”他们跳下车，继续朝空中鸣枪庆祝。
战争还没结束，我们便已๐彷徨无依，该如何对敌？是杀是虐？又该如何对己？是纵是放？我们躲过了斯图卡的轰炸，挺过了列宁格勒大包围的饥饿与严寒，把上的折磨双倍奉还给敌人，但你得承认，随之而来的精神上的折磨也是双向的。
所谓虎落平阳，也不过如此。
预订的行程是这样的，从莫斯ั科先乘火车行至阿尔汉斯克，再折向西北，一直深入北冰洋，最终到เ达摩尔曼斯克。
站在车厢入口处，向叶夫根尼挥手再见，我与他相识七年有余，在艰难漫长的岁月中，不离不弃，常伴左右，结成了一份难以形容的情谊，想不到如今却是这样的分别。我几乎ๆ要哭了，可是叶夫根尼没有理我，也不曾回头看上一眼，就这样一步步慢慢消เ失在我眼前。
回到座位上，这才得以打开叶夫根尼替我去宿舍整理出来的行李：课本，字典，纸笔，衣服，友谊牌干酪，茶砖，还有他当年送我的椴木镶金套娃ใ，以及，被他弄坏了一点儿的胡桃夹子玩具兵。
列ต车行驶至位于白海德维纳湾的阿尔汉格尔斯克，登上新换的北冰洋航线的海船，却无法再向北走了。虽然我的目的地摩尔曼斯克是不冻港，可眼下这个重要的中转港口阿尔汉格尔斯克却因为严å寒滇前到来而冻上了，船长把我和另外几位前往相同地点的工作伙伴儿们吆下了船，说若是走运，过两ä天还有机会破冰，反正动不了，干脆下船多活动活动。可是这北方海港已是了极夜，即便上岸又能看些什么呢？我站在甲â板桅杆旁้的灯下，踌躇不前。
“看那边。”同伴儿阿纽塔好奇地指着对面的一艘船，那里忽明忽暗一直闪着光。“摩尔斯电码？”我跟她都学过发报，便一个读一个记地解析起来：“滴嗒A，嗒滴滴滴B，滴嗒嗒滴p，嗒嗒嗒o，滴嗒嗒滴p……噢天哪在叫我啊！”
我赶紧跟三副借了望远镜——库兹涅佐夫大尉的脸出现在眼前。
我急忙奔下船，大尉也正飞快地跑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他把脸上的笑容收了问。
“我去摩尔曼斯克。”
“嗯，为什么。”
“实习。”我的眼睛直往他船上看去，“你去哪儿？”
“没你认识的人。”他直勾勾地盯着我，看透了我的小心思。
“……”
他语声里不带一丝感情，“我送犯人去新地岛，听说过吗？”
“听说过，在北冰洋。”
大尉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吐出一句：“好。”
好什么？他也不解释，径直掉头走了。
等了两天，如船长所言，趁着海冰还没结厚，破冰船发挥了作用，停顿的各航船可以行驶了。大尉不请自来，也上了我的船，我正要向他告别，却收到彼得罗夫少校拍来的急电，说我因为ฦ不是苏联公民的关系，上级暂时不予批准我前往摩尔曼斯克，彼得罗夫在电文里十分抱歉，却不解释原因。
我当场愣住，“怎么会这样？”
“那地方。”大尉在旁边摇了摇头，“别问。”
彼得罗夫给了我一个后备的选择，位于科米的伯朝拉劳改营也需要实习文书，他与那边的主管是相识，如果我愿意，也可以去。
“同意。”大尉也不问我的意见，直接摁下了发报机。
“喂喂……”我还没想好呢，这个伯朝拉在哪儿我都不清楚，这跟躲在医院有什么区别ี？
“发完。”大尉拍拍手，“你可以跟我同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