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富家子弟,整日被保姆和私人教师重重包围起来,很少能够了解他们父母所从事的活动。就我而言,我的父亲、母亲每天都干些什么,我只有一点隐隐约约的记忆。我知道我父亲那时是纽约几家大慈善机构的头儿,像盲人疗养院、布鲁明代尔精神๰病院等等。每逢四旬斋1,我们家总得开办一所“女子缝纫班”,她们跟我母亲一道为穷人做些缝缝补补的工作。我还记得某些下午跟母亲开车外出去访亲探友,可谁都不在家,便只好去中央公园散步,或到เ朗布尔僻静的小山谷中采摘紫ใ罗兰和獐耳细辛。晚饭后,我父母偶尔也去剧院看戏,可在我的记忆当中,他们从来没有去听过一次音乐会或任何形式的音乐演出。直到เ后来,零零星星的歌剧演出才变成固定的娱乐方式,而去的人就像十八世纪的意大利人一样,并不是为了欣赏歌剧,而只是为了会会朋友,拉拉家常。那ว时候最常见的消遣方式是外出赴宴或在家宴请亲朋好友。这种场合有时候会非常奢华庄重(烫金请柬提前三周发出,汤分“稀”、“稠”两种,菜单里得有罗马拌奇2),可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热热闹闹、随随便便的。当然这并不排除得有美酒佳肴相佐,客人们谈论起酒食来也须分寸得体,马虎不得。

1四旬斋:复活节前为期四十天的斋戒及忏悔。

《元旦ຆ》写的是纽约七十年代的上流社ุ会,女主ว人公黑兹尔迪安夫人由á于需要钱给不能ม工ื作的丈夫治病,被人发现跟另外一个男人出入于五马路的一家旅馆,便为当时僵化的纽约社会唾弃,被认为是个“坏女人”。其实,她是一个ฐ富有自我牺牲精神๰的英雄妇女,正如书中通过一个青年爱慕者所想的那样:“她除了用对丈夫不忠的办法让丈夫平安地度过余生外,别无他法。但是一旦他死了,便用规行矩步的生活来抵偿背叛丈夫的罪责。她这样做,无需任何回报,只求内心的满足。”这里要提醒读者的是,千万不可忽略๓故事叙述者偶尔遇见一名天主教教士从她家走出来这一线索ิ,因为一个循规蹈矩的上流社会的年轻寡妇要求得内心满足,只有从宗教上找依靠。

出身于纽约上流社会的伊迪丝·华顿写《老纽约》这样的作品自然是游刃有余。然而名演员并不只会演一种角色,大作家大多能驾驭多种题材。宋人刘ถ克庄在评大词人辛弃疾时这样写道:“公所作大声镗囗,小声铿钅訇,横绝六合,扫空万古,自有苍生所未见,其棉纤绵密者,亦不在小晏、秦郎之下。”鲁迅是讽刺大家,然而像《伤逝》这样的小说,回肠荡气,堪称爱情小说中的绝唱。伊迪丝毕竟身手不凡,写纽约上流社会,有《快乐之家》、《天真的年代》、《老纽约》这样的杰作,凭借她敏锐的观察和驾驭文字的能ม力写农村生活,也有《伊坦·弗洛美》那样的名篇。本集所选的中篇小说《班纳姐妹》写的则是纽约下层人的生活,读起来同样感人。

夏洛蒂·阿什比在家门口的台阶上停下了脚๐步。夜色涂抹着三月里这个明媚的下午,喧嚣的都市生活正达到เ高潮。她转身背对那一切,在老式大理石地面的门厅站了一会儿,然后将钥匙捅进了锁孔。里扇门窗垂挂着的吊帘使室内的光线变得很柔和,暖暖融融而又朦朦胧胧,让人看不清里面都有些什么。在刚嫁给肯尼斯·阿什比的那几个ฐ月里,她总是喜欢每天在这个时候回来,回到เ这所久已被商业和时尚遗忘而显得安静的屋子中来。纽约无຀情的喧嚣,遮天蔽地的灯火,拥塞的交通、房舍、生活及思想所带来的压抑同这所她称为家的避难所之ใ间的对比,总能深深地打动她。她在飓风的正中心找到了一座小岛——至少她自己曾经这样以为ฦ。然而现在,就在最近几个ฐ月里,一切都变了,她总是在门阶上犹豫不决,而且总得强迫自己进去。

她站在那儿,心里想着屋内的情景:挂着旧版画ฑ的大厅,旋๙转的楼梯,左手她丈夫那间长长的陈旧的藏书室,里面挤满了书、烟斗和几把破破烂烂的扶手椅,看见那些扶手椅,谁都会想坐上去沉思一番。过去她是多么喜欢那ว间屋子啊!楼上是她自己的起居室,自肯尼斯的前妻去世以来,因为一直缺钱,里面的家具及墙上的饰物都未曾更换过。夏洛蒂改变了家具的陈设,增加了一些书籍,摆了一盏台灯,还搬进来一张桌子,从而把它改造成完全属于她自己的屋子。甚至早在她拜访前阿什比夫人的时候(那是她对她唯一的一次拜访),她就怀着一种天真的妒嫉环顾四周,觉得它正是自己้所希๶望拥有的那ว样一间起居室。对前阿什比夫人她了解不多,只觉得她待人冷淡,像是那种习惯以自我为中ณ心的人。而今,她完完全全地拥有这间起居室已经一年多了——那些个冬日的黄昏里,她总是匆匆地赶回这间屋子,或坐在炉边看书๰,或伏在宽大的书桌上心情愉快地写回条,或检查继子们的抄写本,直到听见丈夫的脚步声。

朋友们有时会来坐坐;而多数时候都是她一人在家,相比之下,她更喜欢后者。因为那是同肯尼斯厮守的另一种方式,她可以回想早上分手时他说过的话。想象他晚上回家后几步跑上楼梯见她独自呆着便一把将她揽入怀中ณ时又会说些什么。

然而现在,她脑แ海中只有一样东西——客厅桌上可能有也๣可能ม没有的那封信。在搞清楚它是否在那ว儿之前๩,她是无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