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环听多鹤说了一声什么,她知道那ว是日语。
“好,想说什么就说……使劲……有什么เ心里话都说给我听听……使劲!”小环怎么跪也使不上劲,一脚还得使劲踹着树根,不然她会滑下坡去。
多鹤,多鹤,真的是多余了。
“二孩。”多鹤突然说。她还是把他叫成“二河”。
这个躬鞠得解放军们摸不着头脑。镇上也有人给他们鞠躬,不过跟这个完全不一样。怎么不一样,他们也觉得不好琢磨。
一个叫戴指导员的解放军说:“小姑娘多大了?”
二孩的眼珠子在半闭的眼皮下忙着呢,脑子在那对眼珠后面忙着呢。小环全看得出来。假如她这时说,看你疼的!我逗你呢!他就会踏实些。不过她偏不说。她自己也糊涂ิ了,她是在说斗气话还是借着斗ç气吐真言。
小环又逛到镇上去的时候,人们见她给大胖闺女戴了顶小草帽,是用新麦秸编的。小环手巧,就是人懒一点,只要不劳她的驾,给她吃什么她都嘻嘻哈哈、骂骂咧咧凑合吃。不过她也有来劲的时候,劲头一上来能帮镇上的小馆包出十多个花样的包子。张站长家人人干活,没有老爷、夫人,只闲养着小环这么个少奶奶,只图她高高兴兴一盆火似的走哪儿热闹到哪儿。人们见大胖闺女顶ะ个小草帽逗死人了,都说:“丫头越长越像小环!”
二孩妈查了查东西,发现小日本婆除了带走几个ฐ玉米饼之外,什么也没拿。穿的衣服还是跟着她装ณ在口袋里来的。都记得她当时仔细地搓洗了那ว身日本裤褂,又仔细用铁茶壶底把它们熨ຖ平,叠好,那ว时她就在准备逃跑的行李呢。一整个冬天,铺天盖地的大雪下面,她逃跑的念头都没冻死。
张站长说:“这小日本婆,还不稀罕穿咱中ณ国衣服呢。看不冻死她!”
“小环更不乐意了。”
“有啥不乐意?生了孩子,就把她撵出去。”
她对他不是完全无所谓,至少她把他当自己้的占领军。敌族女人对占领军是什么เ心思?他觉得她又这样看他了,满怀暧昧的心思。抬起头,果然,她眼睛非常非常地蛮夷,充满敌意的挑逗。
事情还不仅坏在这里。事情坏在他自己。他的心一下一下打秋千,他一步也走不动。
丫头的声音使张俭猛醒过来。丫头在和多鹤说话,说她不要穿“丸不斯ั”(日语:onepiecນe,连衣裙)。多鹤说:要穿“丸不斯”。张俭发现“丸ฤ不斯”原来就是一件花布连衣裙。他怎么会没注意到这两ä个人一直以来的对话?时而会半句中国话夹一个日本词。这么奇怪的语言,讲到外面去会怎么样?
“以后不许说那句话。”张俭轻声地对丫头说。
丫头用跟他一模一样的骆驼眼看着他,蒙昧、无邪ิ。
“你不要教孩子日本话。”张俭向多鹤转过脸。
多鹤也看着他,似乎ๆ同样地蒙昧、无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