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

“烟儿,已酉时了,快回来罢。”

清婉的女声自不远处传来,荷埂上的一只蜻蜓颤了一颤,竟仿若被语声所惊一般飞掠而起,在荷叶上点了一点,便不见了踪迹。抱膝席地坐在莲池边的霍凝烟微微一惊,回笑道:“娘亲稍候,顷刻便来。”

她虽然笑着,眸光却依然平淡如水,她仔细拍净了衣襟上的灰尘,匆匆向前厅走了过去,原是冰冷一片的眸光也渐渐堆起了浅淡的暖意,待走到门前之ใ时,唇角已๐漾起了一抹天真的笑容,目中也尽是飞扬跳脱之态——此时的她,便仿若一个最普通不过的五岁孩童。

玉浓将女儿迎进屋来,用手帕຅仔细擦干了她额上的汗珠,轻嗔道:“头都晒得烫了,很热罢?好端端的又去莲池边做甚?小心中暑。”

她轻轻抚摸着霍凝烟的头,柔声道:“今日是你五岁的生辰,你爹爹也说会早ຉ些赶回来为你庆祝๩……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霍凝烟眨了眨眼睛,道:“什么礼物都可以么?”

玉浓望着女儿的天真模样,不禁失笑道:“只要是爹爹娘๤亲能办到的。”

霍凝烟拍手笑道:“烟儿想和三哥一起出去打猎!”

玉浓骤然变色,厉声道:“不行!”

霍凝烟吃了一惊,紧紧咬着嘴唇,目中已有泪花在滚动。玉浓叹息了一声,放柔了声音道:“烟儿若想去打猎,让爹爹和大哥二哥陪同可以么เ?三哥……三哥他有病,不能出门的。”

霍凝烟用力摇着头,大声道:“娘亲骗人!我听下人说过,三哥不是你和爹爹的亲生孩子,所以你们才如此排斥他……”

玉浓面色大变,冷喝道:“住口!”

她唯恐夫君听见此话心中不快,慌乱之下不自觉重重一掌掴在了霍凝烟面上!

霍凝烟小小的身子被她打得一个趔趄,面上也๣顿ู时多出了五道清晰的指痕……她怔怔凝视着母亲,竟仿佛已๐骇得呆了,她沉默了片刻,倒吸了一口凉气,也๣不顾玉浓在身后大声呼唤,转便向屋外奔去。

她沉沉喘息着,剧烈的奔跑令脆弱的胸腔几乎ๆ要炸裂开来……柔和的夕阳照着她稚嫩的容颜,将她印在地上的浅浅轮廓染上了一抹金黄的色泽。

她终于因力竭而扑到在静谧的莲池边,然而此地不知何时已๐多出了一道小小的身影。

霍凝烟望着少年的背影,垂道:“三哥……”

她仿佛已再控制ๆ不住目中的泪水,泪珠如断线珍珠般坠了下来,在湖面溅起了点点涟๣漪,少年冷冷瞥了她一眼,如死灰般淡漠的目光中破天荒地闪过一抹诧异之ใ色,他皱起了眉,道:“你——怎么了?”

他的声音很低沉,似乎还带着点点的嘶哑,竟完全不像一个十余岁的少年,霍凝烟微微地抽泣着,胡乱擦拭着面颊๐上的眼泪,忽然扑到了少年的怀中,哭道:“娘亲她打了我……”

少年的身体骤然僵硬了一下,却也并没有将她推开。他沉默片刻,终于笨拙地伸出手在女孩的背上轻抚着,低声道:“莫要哭。”

霍凝烟蜷曲在少年的怀中,目中依然有泪花在滚动,唇角的笑容却冰冷而残酷。

这个世界ศ,始终只是她的玩具而已……这样很有趣,不是么?

玉浓凝视着自己仍旧有些酸痛的手掌,心中一片纷乱……便在此时,霍步天大步迈进了屋门,大笑道:“我们的小寿星在哪里?”

玉浓替丈夫除下了外袍,强笑道:“我责打了她,她便哭着出去了,此刻约摸是在莲池边罢。”

霍步天不由á一惊,女儿虽然年纪尚幼,却聪慧乖巧,少有忤逆父母之时,不知今日做了什么เ竟惹得妻子如此生气?

他急声道:“烟儿做错了什么?无论如何,今日都是她的生辰,你怎好随意责打她?”

玉浓沉默片刻,终于咬牙道:“她提到了惊觉之ใ事,我一时气急便……”

霍步天长叹一声,道:“玉浓,你能视梧觉桐觉有若亲子,为ฦ何却不能善待自己้的亲生儿子?”

玉浓恨声道:“那个ฐ怪物不是我的儿子!”

霍步天不禁摇头苦笑,霍惊觉乃ี是玉浓与其前夫所出之ใ子,因性情冷漠乖๔戾,一向不为ฦ玉浓所喜,他虽一心斡ท旋这母子二人的关系,却总是不得其果。

他叹了口气,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该责打烟儿……我去将她带回来罢。”

玉浓点了点头,对于这个ฐ女儿,她毕竟还是怜惜的。她取过一件长衫披在身上,道:“我与你同去寻她……”

她话音方แ落,便觉腹中ณ一揪,不禁紧紧ู拧起了眉。

霍步天看见她面上尽是痛苦之色,不由大惊道:“你怎么了?”

玉浓强笑道:“没什么的……”

她话音未落,秀眉又是一皱,满头冷汗滚滚而下,竟是突然昏厥了过去!霍步天骇然之ใ下,慌忙将妻子扶入房内,又遣医来看。殊不料é玉浓此病极为蹊跷,即便是最好的大夫,也看不出症结所在……仅只数日便已处于弥留之期,唯有靠人参暂时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