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不满？”
“怎么？”周德海遂将昨天通天公司公关部经理赵大权登门造访一事简略说来，摸出那张纯金名片，低声说：“这玩意儿值钱，我可不敢担着受贿的名声留แ下，交给纪委，任他天雷地雷打来，也不怕打着我。”
赵大权想了想，勉强笑笑：“周书记，不仅是在本市，就算是在兄弟城市的拆迁过程中，因为ฦ牵涉到เ利益，也难免会出现一些纠纷吧？”待看见周德海目光变得凌厉起来，他心中ณ微微凛然，语气变得柔婉些，“我不想一味地替负责拆迁的人员进行开脱，在这一部分人里面，确实有部分同志的整体素า质不怎么เ高。不过，有时拆迁户也会狮子大张嘴，逮着这个机会狠命捞钱，能捞一把便算一把。周书记，你也看过报纸吧？广州城中村改造拆迁的时候，就因此出现了大批的千万富翁甚至亿万富翁，他们的钱是哪儿来的，怎么เ一夜暴富啊？不亏心地说，还不都是从开商那儿榨取的？”
耿和华敏锐地感觉到เ丈夫的目光，回过头来：“怎么了，老周，有心事啊？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什么压力了？如果觉得不好对我说，那就不说。”周德海ร搔搔头皮，笑着说：“知我者夫人也，从北京来这里，不仅气候上一时适应不了，便是人情世故、官场习气上，我也觉得有些不太适应。”在北京呆惯了，他更喜欢北方京官的豪爽和直接，南方的官僚，则显得要圆滑、阴沉和狡黠许多，但是对于施耀东，他感觉其人性情，倒和北方人比较接近，尽管看相貌和体型，这位施市长是个不折不扣的南方แ汉子。
曹爱国勉强笑了笑，手指同伴：“她是我的邻居，也是我的老大姐，叫做周爱华。”周德海愣了愣，眉色喜动，说：“是吗？哎呀，这位大姐可是我的本家啊，那我可不敢怠慢，务必要好好给你们服务一把。”说着话，拎起暖瓶，就要过来倒茶。
周德海ร和施耀东来到一处花坛附近，挑拣了两个ฐ圆形石凳子坐下，默默看着眼前的纷争，尽管别的地方，譬如花园、公用绿化带、休闲广场等，类似的石凳子多半已变得陈旧灰颓甚至被破坏得面目全非，不过在大院墙外，却始终有专人进行看护和修缮，所以他们坐在上面，觉得很扎实、很稳妥也很干净。那名“外地干部”冲突数次，使尽了办法，亦不能摆脱人群之包围，急得叫嚷起来，向排列在外援面容严肃的民警求助。有一名年轻民警想要走前，旁边一位看似饱历沧桑胡子拉碴的同伴及时拉住他，摇摇头，那意思是这些群众只是拦着“外地干部ຖ”，并未做出甚么过激的举ะ动，此刻๑警察若强行介入，只怕会将势态朝着复杂化的方向推促，那ว样反而不妙。
“耀东啊，能ม拿下这个项ำ目，一定花费了不少的心血吧？我听说，咱们市有位老同志都快退休了，还一天到เ晚赖在国家改委，拖地、抹灰、扫厕所、打水，将改委的官员伺候得舒舒服服，让那些老爷都感动得不行，最后还是瞅在这位老同志的面子上，终于给了批复和项ำ目文号。”说到这里，周德海顿ู了顿，拉开车门，示意施耀东进去。
“哟，施市长，老同学，不管你是以公家身份命令还是以，以这个私人身份胁迫，我也不能将这家企业的名字吐露给你啊。嘿嘿，领导多多谅解。”
“诶！老胡，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施ๅ耀东半开玩笑地捋起袖衽。胡江抱拳连连作揖：“我是什么เ酒都不敢喝，喝了就惹祸。再说了，我们也欢迎你们派人，去我们开区挖墙脚嘛？你挖我的，我挖你的，挖来挖去，逼得相互之间不得不努力改善企业的生存和展环境，从而实现共同进步，那不也是好事一桩吗？”
施ๅ耀东还要嚷嚷什么，周德海拉住了他，笑着对胡江说：“胡主任，你说得很好啊？听说你业绩不错，怎么样，是不是有意来我们市里面的招商局展啊？”胡江摆摆手：“周书记，谢谢您的厚爱，不过阳社县父老乡亲和领导，对我真有知遇之恩，所以我决定一辈子留在那里效劳。招商局是个好单位，这么一颗枝繁叶茂的梧桐树，还怕招不来金凤凰吗，我就不占着一个窝了。”寒暄几句，胡江急着离开，说他的司机尚在停车场等着，向周德海ร和施ๅ耀东出“有空请来阳社ุ县坐坐”的邀请后，他快步跳上一处花坛，如杂技演员一般顺挨着狭窄的水泥坛缘走上几步，闪身隐入几辆接踵开来的公交车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别看他胖，动作还是灵活的。”施耀东笑着打趣。周德海ร点点头，没有吭声。
周德海颇有些不甘心地看着施耀东：“老弟啊，我们好歹也是省会城市吧？难道此地的投资环境就那ว么差，连一个ฐ区区县级地域也比不过吗？”说到“区区”二字，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从胡江“挖墙脚”的从容姿态看来，恐怕他不是第一次大刺刺๐进入阅江市做这种事情了，而且那ว种有意无意流露出来的自信，显然意味着他成功率甚高，屡屡得偿所愿。蓦然，他似乎想起什么，眉头微蹙，问：“阳社县的招商办对我们市的经济和税收资源虎视眈眈，那ว么高燮县呢？”
“啊，那也是一头了不起的小老虎哇。”施耀东竖起大拇指摇了摇，无奈地笑了笑，嘴角咧得颇有些勉强，“以前我们市有四个管辖县，前几年进行区域调整时，将其中经济实力比较弱的两个县化作了阅江的两个ฐ区，希望成熟ງ旧区能给新า区带来动力、借鉴的经验和项ำ目，唯独阳社ุ县和高燮县因为‘长大’了，也有了一定的‘反抗力’，在省领导的干涉下，最终没能并入咱们市里面的行政区部分。现在想想，我们那时的妥协简直是失策啊，推行了‘省管县’制ๆ度后，两ä块大肥肉便这样飞出去了，投入了省衙门的怀抱。嗯嗯，我可是一直怀疑ທ，省领ๆ导之所以也给两ä县撑腰，可能也是早有预ไ谋的。”
“哦，预谋？”周德海ร明知其意，还是忍不住明知故问。施耀东点点头：“啊，可不就是么，借着‘省管县’的春风，把阳社县和高燮县纳入怀抱。”说到这里，他左右看了看，忽然扮作鬼脸，“有个秘密咱们心知肚明，虽说实行了阳光工资，省里面的年收入水平和我们市里面似乎一模一样，前后也就相差ๆ1้ooo元左右的标准吧，其实咧，他们暗下还有些灰色收入可了不得。除了胆子大，归根结底，他们的财税收入丰厚，除了上解中央的资金，余下的‘口粮’多得令人羡慕。”
“阳光后还敢福利？”周德海倒吸一口凉气。施耀东冷笑着说：“我们市一来胆小，二来底子薄，属于中ณ下贫农的水平，阳光工资之ใ外，自然连张草纸都不敢，可是省里面却真不在乎这些，不过稍微假借个名目，就能——我的一个ฐ同学，他儿子就安排在省委接待办工作，以所谓工ื作需要，前几天，不是每人从后勤处领了一个单反dV吗？价值一万多块钱。”忽然，他似乎反应过来，“哎呀，别人怎么钱，我们在这里绕嘴多舌地唠叨什么เ咧？明明就是声讨阳社和高燮两县的讨厌事，怎么跑题了？”
周德海觉得有必要追问一句：“那么เ我们市，所有干部的收入怎么样？”“啊，就不和兄弟地市比较了，从纵向说说吧，比上，我们比不过省部门，比下，同区里面差距也大，所以大部分干部都在抱怨，说我们阅江堂堂省会级之大城市，gdp、就业率、企业规模、收入等，竟然样样都落在最后面，倒是cpI的通货膨胀率勇争前茅，还真是全国少见，堪为‘表率’了。老哥啊，这话听在我心里，可真不是滋味呀。”
周德海尚从施ๅ耀东那ว里了解到，在两ä县甚至别的兄弟地市跑来拉企业的期初ม，原市委书记也感到เ这不是个好事，颜面无光，所以专程将商贸局和地税局的领导找来，严令对方制定出合宜的优惠政策，务必杜绝类似情况的生，然在整个市环境都不甚理想的情况下，想要阻止企业外流，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到了最后，商贸局和地税局领ๆ导皆不堪压力，更不愿屡屡在市办公会议上作自我检查而成为官场的笑柄，遂一位提出调动申ã请，一位要求按照ั既定政策提前退休，到เ了这个地步，老市委书记亦无可奈何，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阅江市的经济因素า缓慢瓦解，好歹能ม捱到他顺利ำ退休即成。
从施ๅ耀东的语气中，周德海显然听出颇多不满的意味，他试探着问：“老施，你是不是觉得这位老前辈，其实不适合作阅江市党委班子的一把手领导啊？”
施耀东微微错愕，看了看他，笑笑。周德海觉得自己้在这方面，可以敞开些胸ถ怀，于是先抛出自己的看法：“我个人感觉，老市委书记沉稳有余，但进锐不足，他适合在一个ฐ同级别ี但无甚利害关系的部ຖ门作个领导，可是身系省会展的重任，他恐怕有些力不从心，或心不在焉。”
这话说得可是够大胆的，施耀东暗暗诧然，他想了想，点点头，说：“我说过自己้比较尊重他吧？这话便有些虚套了。说实在的，我对他还是很有些意见的，无论人品、能力抑或其他什么方面，窃下以为，他都不应该被摆在省会城市市委书记的这个重要岗位上。”“哦，和你持同样想法的干部，恐怖不在少数吧？”“对，很多。”“你们没有向上级组织部分反映吗？”听到周德海ร如是询问，施耀东眨巴眼睛，神情滑稽地打量着眼前的市委书记，那ว意思似乎在说你老人家也是在官场厮混经年的人物，奈何会说出此等“很傻很天真”的话，摇摇头，笑着说：“我不会去反映，别人也不会去反映，原因你老哥应该清楚啊，之所以出现如此糟糕的局面，基本都是因为制ๆ度上的问题以及组织任用方แ面的潜规则造成的，你如果反映上去，说某某人实在不适合担任领导干部云云，哈哈，你拉不下别ี人，反而会把自己้给陷入泥淖，从此难以自拔。打个比方吧，换作我是组织部长，你跑到我跟前来说我任命的某某干部水平不行，各方面水平都不行，我会怎么想？你这举ะ报人什么意思啊，难不成说我组织部长用人不当吗？那某某干部ຖ水平不行，后面的画外音是否也在说我的看人选人用人水平不行啊。”周德海ร摇摇头。
“我亲爱的周书记，有些人明知不能ม用，但有时出于全局和维持利益均衡的目的考虑，还不得不用。”施ๅ耀东轻轻拍拍他的肩膀，示ิ意前面的地砖上有摊狗屎，绕转而行，“就说我们先前看到的石牌坊吧，边上有一行小字，比较模糊了，看不真切，你知道那题字的是谁吗？是和珅，是那ว个清朝赫赫有名、电å视里同纪晓岚刘ถ墉不停‘斗ç法’的大贪官和珅。乾隆爷总算是个圣君，是个明白人，他会不知道和珅的种种劣迹，可是为什么เ还要给这么一个贪婪人物委予要职呢？便是出于政治考虑。先此人确实有才，并非不学无术之人，在外交和宣传方面很有一手，说白了，就是擅长搞公关和形象工ื程，有利于给皇帝贴金面；其次，也是通过和珅告诉别的官员，你们想贪啊，行，有本事就想和爱卿一般，先做出些‘杰出贡献’来；还有，便是通过树立和珅这个ฐ标靶，充分调动刘墉、纪晓岚等人的主观能ม动性。刘、纪二人虽有着文人的酸气，可都是傲骨铮铮的好汉，偏不信邪，你皇帝ຓ偏袒，越不让和珅倒，他们牛脾气上来，还就真跟和珅较量上了，非得扳倒他不可，于是乎，他们日夜都盯着这名贪官，时不时参上一本。结果呢，和珅没倒，却揪出其余不少的蛀虫，那皇帝ຓ心里瞧得乐่呢？怎么着，看看，放了和珅一条级巨型鱼，却能ม借着刘墉、纪晓岚和其余御史的手，网罗别的遍涉全国各地郡ຉ县的一大兜大鱼、中鱼和小鱼，他弘历帝ຓ的江山社稷，岂非因此而不断巩แ固？”周德海啧啧称赞：“老弟，你说得很有道理。”
施ๅ耀东摆摆手：“我一个人没事的时候，瞎琢磨的，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