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王大怒，一脚把来亨踢翻，大喝一声“滚开”！接着说：“谷英、张鼐、总管、罗虎起来听令！”
匆匆地吃过晚饭，屏退了男女亲兵，连双喜和张鼐也回避到เ厢房去，堂屋里只剩ທ下李自成、高夫人、刘宗敏和刘ถ芳亮。在一盏豆油灯下，他们把眼前的局势仔细研究。根据高夫人和刘ถ芳亮谈的情况，现在十分明白：官军为ฦ防止义军突围往湖广与张献忠会合，把重兵摆在武关，并且有一个ฐ总兵官率领ๆ两千人进驻桃花铺，粮草也日夜不停地向桃花铺运送。陕西、三边总督郑崇俭已经到了武关，看来官军的主要进攻目标是白羊店，沿着从武关往西安的大道北进。另外，商州和龙驹寨两ä地都集中了很多官军，蓝田à的官军也在向南移动，峣岭1已๐到了一千多人。显然，官军看准了义แ军兵力单薄的弱点，几处同时都动，使义แ军多处挨打，力量分散，不能够互相策应。郑崇俭和丁启睿还有一着狠棋，就是收买王吉元叛变，在战争进行到เ最吃紧时候，突然从宋家寨出动乡勇和官军，袭破闯王老营。
“马三嫂，我知道你有胆有识，肩上能挑起大事，所以才托你去办。可是李闯王不是好对付的，高桂英也不弱，这事千万得机密，不可大意。事成，你跟二拴都有大功；不成，就会有杀身之ใ祸ຖ，也坏了大事。”
“你看怎么เ好？”
表面上不敢对亲、族、朋友和乡邻们露出和平常有什么เ不同，也不敢公然争吵，但是一到没外人在屋中时候，尤其是在夜间，老夫老妻就展开激烈斗争。这里有苦劝，有抽咽，有互相抱怨甚至互相诅骂。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拖着。牛金星和大娘子都在生活反常中ณ消瘦了。拖延到เ五月中旬，大概是月亮快圆的时候吧，像石破天惊一般，张献忠在谷城起事的消息传到了伏牛山中，人心大大浮ด动起来，牛奶奶的想法才有些变了。她回娘家一趟，想探一探秀才哥哥的口气，却不敢把金星的打算明言。哥哥谈起国事来直是摇头叹气，也说大明的气数快要完了，并且告她说新า近有人扶乩，吕纯阳降坛，写了七律一，很是费解，不过也露出来要改朝换帝的意思。听了秀才哥哥的话，她又想了想，才下了决心，回家来同意随丈夫去投闯王。但是她虽然同意了，却舍不得房屋、田à地、家具、什物，不肯马上动身，想暗中分散给亲戚照ั料。牛金星非常恼火，夜间对她威แ胁说：
自成放下牛角，在弓箭师傅的肩上拍一下，回答说：“老曹，还差一点，你替我做成三十五个力的吧，免得亏了你的好材料。”
“请千万不要急着动身。俗话说：‘光棍不吃眼前亏。’以兄台正在壮年，处此乱ກ世，倘遇机缘，不难一展所学，建功立业，使万人刮目相看。如何可以再受这班小人欺凌？难道还想重对刀笔吏乎？”
“按道理讲，明天张守敬一定会来。”自成想了一下，接着说：“好吧，我又想了一个主意，使张守敬不但断ษ无不来之理，而且按照咱们选定的时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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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你有何妙计？”
“小意思，小意思，算不得一回屁事儿！朋友们谁都会有遇着困难的时候，水帮鱼，鱼也帮水。要不要一点钱用？”
“只要自成在，就不会完。”
李过又命令留下的两ä员偏将在老营的村子周围小心巡逻，不要疏忽，双喜和张鼐看李过一直不派他俩去参加战斗ç，心中忍耐不住，几乎是同声说：
“回大人，是朱红描金牛皮箭囊。”
“唉，又是一个肠子流出来！走吧，只要他没有断气就有办法。”
“是啊，打死他们一个ฐ我够本儿，打死两个我赚一个，吃什么亏呢？我才不含糊！”
“你指的是满鞑子包围北京，崇祯ງ调洪承畴和孙传庭去勤王么เ？还有一个什么消息？”
“敌人方胜而骄。正因为ฦ是月夜，他们会更加大意，疏于提防。”
今天晚上，崇祯皇帝是在承乾宫同他最宠爱的田妃一起用膳。他名叫朱由检，是万历皇帝的孙子，天启皇帝ຓ的弟弟。虽然他还是一个不到เ二十八岁的青年，但是长久ื来为着支持摇摇欲倒的江山，妄想使明朝的极其腐朽的政权不但避免灭亡，还要妄想能ม够中ณ兴，他自己会成为ฦ“中兴之ใ主”，因此他拼命挣扎，心情忧郁，使原来白皙的两颊如今在几盏宫灯下显得苍白而憔悴，小眼角已๐经有了几道深深的鱼尾纹，眼窝也有些暗。一连几夜，他都没有睡好觉，今天又是五鼓上朝，累了半天，下午一直在乾ດ清宫批阅文书。在他的祖父和哥哥做皇帝ຓ时，都是整年不上朝，不看群臣奏章，把一切国家大事交给亲信的太监们去处理，到了他继承大统，力矫此弊，事必躬亲，但是由于他所代表的只是极少数皇族、大太监、大官僚等封建大地主ว阶级的利益，与广大人民尖锐对立，而国家机器也运转不灵，所以偏偏这些年他越是想“励精图治”，越显得是在抛心力，一事无成，只见全国局势特别艰难，一天乱似一天，每天送进宫来的各样文书像雪花一般落上御案，为着文书太多，怕的省览不及，漏掉了重要的，他采取了宋朝用过的办法，叫通政司收到文书时用黄纸把事由写出，贴在前边，叫做引黄，再用黄纸把内容摘要写出，贴在后边，叫做贴黄。这样，他可以先看看引黄和贴黄，不太重要的就不必详阅全文，可是紧急军情密奏和塘报1้，随到随送进宫来，照例没有引黄，更没有贴黄。所以尽管采用了这个ฐ办法，他仍然每天有处理不完的文书，睡觉经常在三更以后，也有时通宵不眠。今天，他整整一个下午就没有离开御案——
李自成从床边站起来说：“你休息吧。咱们如今要迎敌官军，必要先除内患，可是也不宜造次行事。让我想一想，再做决定。”
“你今天明天暂不要打草惊蛇，先稳住他们的心。过两ä三天以后给他们个冷不防，突然下手。”
李自成不肯说出坐山虎瞒着众人投降官军的事，也不肯说出他自己必须在今夜返回老营，微微笑一下，走出屋子。
如今事情确实难办，既要除掉内患，还要留下这一千多人马抵御官军，而时间仓猝，不许他稍微耽搁。他一边在寨中巡视，一边考虑万全之策。走了几个地方，看见寨中秩序稳定，心中ณ稍觉安慰。他正在走着，双喜带着几个弟兄匆匆迎面而来，使他的心中猛打一个问询：“又出了什么岔子？”双喜很快地到了他的面前，兴奋地小声禀道：
“爸爸，咱们的人马已经来到，现在在红石崖等候命令。要不要他们即刻进寨？”
闯王十分诧异，问道：“从哪里来的人马？”
“是小鼐子率领三百骑兵来石门谷护卫爸爸。路过大峪谷时，我子杰叔怕他年幼莽撞，亲自同他前来，又添了五十名骑兵，带有攻寨云梯。走到红石崖，因知道爸爸进寨后平安无恙，他们不敢造次进寨，引起杆子疑惧，所以停在红石崖，派人来请示行止。”
“张鼐？他……我临ภ走时不许他离开老营，是谁命他来的？”
“我不知道。”
自成猜想准是李过正在病中ณ，对目前局势不完全清楚，不知道老营不能不留下人马，不等着同刘宗敏商量就派张鼐率老营的看家人马追赶前来。他把脚๐顿ู了一下，问道：
“从红石崖来的人呢？”
“我怕会走漏消息，引他们到庙中ณ等候，不许出来。爸爸，要不要把人马开进寨来？”
闯王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忽见窦开远从背后出现，快步向前走来。他迎上去叫着开远的表字问道：
“展堂，查明实情了么เ？”
“回闯王，这件事不查自明，所以大家到เ了一起，异口同声，都说坐山虎的人马确实不守军律，扰害百姓。他的二驾独行狼带着几个亲兵正在强奸民女，李友前去捉拿，互相格斗ç，当场给李友杀死。坐山虎不问是非，挟众鼓噪，围攻李友，使双方แ都死伤了一些弟兄。事情就是这样，众口一词，并无二话。”
“大家果真都是这么说？”
“果真都是这么说。连平日同坐山虎靠得近的几个人也不敢卷起舌头说出‘不然’。不过，闯王，”开远低声说，“听说坐山虎已๐经放出口风：倘若闯王不杀李友，他决不罢休。从庙门外回来他就把铲平王丁国宝叫去，商量对付办法。刚才我看见丁国宝从坐山虎那里回自己驻扎的宅子去，脸色十分难看。他两个ฐ合起来有八百多人，想马上收拾他们很不容易。”
“唔……打探官军有什么动静？”
“已经派了几个ฐ探子出去，还没有一个回来。不过据山下百姓哄传，离此十里远的地方到เ了两千多官军，今夜不来攻寨，明日必然前来。”窦开远趋前一步，放低声音说：“如今不怕官军来攻，怕的是里应外合，官军来到เ时先从内里破寨。”
闯王说道：“你去对各位头目说，李友遇事处置不善，激成兵变，我决不轻饶。今晚准备迎敌要紧ู，万勿懈า怠。”
“是，我去传谕。”开远说毕，转身就走。
李自成心中责备李过不该派张鼐前来，但又想张鼐既然来了，不妨今晚暂时留แ下，帮助平乱ກ，事毕就赶快命他回去。这么一想，他立刻对双喜说：
“你赶快命红石崖来的人火回去，传令张鼐等偃旗息鼓，藏在山圪土劳，不许使寨中杆子望见；一更过后，悄悄将人马开到寨外候令，不得有误。”双喜正要走，闯王又说：“还有，倘若老营有人前来禀报军情，立刻๑引来见我。”
他担心丁国宝等人畏罪心虚，受坐山虎煽惑欺哄，还在同坐同虎拧成一股绳儿。他已๐经认定，要在今晚除掉坐山虎，丁国宝是关键人物。将双喜打走，他就要去见铲平王丁国宝，叫吴汝义替他引路。汝义แ大惊，小声谏道：
“闯王，丁国宝不是个好东西。窦开远刚ธ才说坐山虎离开庙门前时曾拉他去私下商议，不知商议些什么名堂。你现在身边没有多带亲兵，还是不去的好，免得万一他操个黑心。”
“我心里有谱儿，如今正需要我亲自找他谈谈。”
汝义苦功道：“闯王！你是全军主ว帅，在这样时候，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自成把眼睛一瞪：“小心过火！坐山虎本人我还想去瞧瞧，何况丁国宝仅仅是受了他的挟制ๆ才鼓噪胡闹。”
“可是……”
李自成挥一下手，阻止吴汝义แ再说下去，大踏步向着丁国宝驻扎的宅子走去。十分偶然，有一只乌鸦从头上飞过，哑哑地叫了两声，停一下又叫一声。李自成似乎没有听见，但吴汝义แ和众亲兵却都心中吃惊，认为ฦ这是个ฐ不祥之ใ兆。有人不自禁地仰起头来，望着空中的乌鸦影子连呸三声。
在寨内的一角，离开坐山虎驻扎的地方不远，孤零零地有并排儿两ä座两ä进院落的砖瓦宅子，旁้边还有两ä三家茅庵草舍。在一座黑漆大门前边竖立一面不大的红绸旗，上绣“铲平王”三个黑字。两天来丁国宝跟随着坐山虎鼓噪哗变，派出一部ຖ分弟兄围攻李友，而一部分弟兄趁机会在附近的村庄抢劫，奸淫，随便烧杀。今天上午他的手下人替他抢来一个姑娘，如今窝藏在他的屋里。为着怕李闯王派窦开远等来收拾他，他的两座宅子的房坡上都站有放哨的，大门外守卫着一大群人。尽管这群人队伍不齐整，有的站着，有的蹲着，却都是刀不离手，弓不离身，准备着随时厮杀。
铲平王的手下人突然看见李自成带着少数亲兵来到，又吃惊又十分狐疑，但是不敢阻挡他走进大门。自成挥手使亲兵们退到后边，态度安闲地穿过前院，一直向后院走。正在两边厢房中ณ赌博和聊天的人们，看见闯王进来，一跳而起，拔出兵器从屋中跑出，站在两ä边厢房檐下，望着闯王。等他们看清楚闯王的态度安闲，身边没带多的人，登时松了一口气，大部ຖ分人暗暗地把刀剑插入鞘中ณ。已经有人飞快地奔往上房，向铲平王禀报闯王驾到เ。
铲平王丁国宝刚从坐山虎那ว里回来，心事重重，情绪很坏。坐山虎知道窦阿婆和举出来的众头目查的结果一定会于己不利，要求他今夜三更同自己一起逃走，到เ终南山中ณ自竖大旗或投降蓝田官军，这只是拿话对他试探，还不肯直然告诉他已经同官军通了气，官军将在明日拂晓攻寨。他拒绝了今夜逃走的要求，但同意等过了这一夜，瞧瞧李闯王如何处置，再做决定。他既不愿投降官军，也不愿拉出去受坐山虎的挟制，还怕留下来难被闯王饶过。他在屋中坐不是，站不是，深悔不该跟随坐山虎鼓噪。手下人替他抢来的那个ฐ闺女坐在床沿上，眼睛哭得红肿，仍在低头流泪，不时地抽咽一声。当她上午才被送来的时候，丁国宝见她生得不错，原想不管她愿不愿意，强迫成亲。不料这个ฐ姑娘年纪虽小，性情却很刚强，宁死不肯受辱。丁国宝几次拔出腰刀说要杀她，她都不怕。午饭她什么เ也不吃，甚至连一口水也不肯喝，只是低头啜泣。午后不久，丁国宝忽然听说闯王快到เ石门谷，就顾ุ不得逼她成亲了。现在他看看这个闺女，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置。他既不愿意放她回家，又怕闯王知道了会罪上加罪。在焦急与无聊中，他走到床边说道：
“妈的！半天啦，你尽是哭哭啼啼，没跟老子说过一句话！……”
他的话没有说完，忽听手下人禀报说闯王已๐进了二门。丁国宝的脸色一变，慌忙向外迎接，但刚走两ä步，急忙退回，慌慌张张想把姑娘往床下藏。这姑娘平日常听说李闯王不贪色，不爱财，行事仁义，又见铲平王如此怕他，登时生了个求闯王搭救的心，任死不肯躲藏，双手抓紧床沿，坐在床上不动。丁国宝来不及逼迫她躲藏起来，李自成已经来到了上房门外。他一眼扫见了屋里有个女人影子，就退后一步，停在门槛外边，回头对丁国宝的手下人说：
“这搭儿很凉快，不用进去啦。快搬几把椅子来，就坐在这搭儿歇歇。”
丁国宝最后慌张地向姑娘做个威胁的眼色和手势，从屋中ณ跑出，躬身叉手，喃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