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焕派遣祖大寿和尤世禄带了四千精兵,绕到清军后路去包抄,又派水师去攻东路作为牵制。这时天热,海ร上不结冰,水师用得着了。

在这时候,皇太极定下了正确的战略:侵略๓朝鲜。

朝廷群臣都知道满桂打仗的本事,但将帅不和总是不对,便依从了。可是经略๓王之臣极力认为满桂决不可去。朝廷召还满桂的命令已๐颁下了,于是听了王之ใ臣的主张,再命满桂镇守山海关。袁崇焕坚决不接受。朝廷无法,只得将满桂调回北京,保留左ุ都督原官,派在国防机构办事。

他和大将满桂、副将左辅、朱梅,参将祖大寿、何可纲等,集将士誓死守城。袁崇焕刺๐出自己鲜血,写成文告,让将士传阅,更向士卒下拜,激以忠义。全军上下在他的激励下人人热血沸腾,决心死战。

袁崇焕任兵部主事不久,王化贞大军在广宁覆没,满朝惊惶失措。

熊廷弼在辽东练兵守城,招抚难民,整肃军纪,修治器械,把局面稳定下来。他所接手的那个烂摊子,给他整顿得有些像样了。满清见对方有了准备,就不敢贸然来攻。但朝里敌对一派的大臣却来跟他过不去,不断ษ上奏章攻击,说他胆小,不敢出战;说他无能,不能尽复失地。于是朝廷革了熊廷弼的职,听候查办,改用袁应泰做统帅。

边界上的警报不断传来,群臣日຅日຅请求皇帝临ภ朝,会商战守方略。皇帝总是派太监出来传谕:“皇上有病。”吏部尚书赵焕实在忍不住了,上奏章说:“将来敌人铁ກ骑来到北京城外,陛下也๣能在深宫中ณ推说有病,就此令敌人退兵吗?”4๒神宗看了这道讽刺辛辣、实已近乎ๆ谩骂的奏章,只是心中怀恨,却说甚么เ也不肯召开一次国防会议。

神宗接位时只有十岁,一切听母亲的话。两宫太后很信任张居正,政治上权力极大的司礼太监冯保又给张居正笼络得很好,这些有利的条件加在一起,张居正便能ม放手办事。明朝自明太祖๢晚年起就不再有宰相,张居正是大学士,名义แ是辅,等于是宰相。

在明末那ว段不幸的日຅子中,任何人都是不幸的。每一个君主在临死之ใ时,都深深感到เ了失败的屈辱:崇祯、清太祖努尔哈赤、清太宗皇太极如果他不是被人谋杀的,那么是惟一的例外、蒙古人的领林丹ล汗、朝鲜国王李佑;始终是死路一条的将军和大臣奋勇抗敌的将军与降敌做汉奸的将军,忠鲠正直的大臣与奸佞无耻的大臣,命运都没甚么เ分别ี,但在一个ฐ比较温和的时代,奸臣却常常能得善终,例如秦桧;愤怒不平的知识份子,领不到เ粮饷的兵卒,生命朝不保夕的“流寇”,饥饿流离的百姓,以及有巨เ大才能与勇气的英雄人物:杨涟、熊廷弼、孙承宗、李自成、袁崇焕。

“肤公雅奏图”上的题诗,大都是称誉袁崇焕的抗清功绩,预料此去定可扫平胡尘、燕然勒石,麟阁题名等等。好几人诗句中都提到เ袁崇焕的“谈锋”、“高谈”、“笑谈”1。喜与朋友们高谈阔论,一定是他个性中很显著的特点。

在这幅画上题诗的共有十九人,其中ณ有和尚三人,有几个ฐ是袁的幕僚。值得注意的是,有八个人在十处地方提到เ了黄石公、赤松子、圯上、素书的典故,这决不会是偶然现象。这典故是说张良立了大功之后,随即退隐,才避免给猜忌残忍的刘邦所杀。在这次饯别宴中,袁崇焕的朋友们一定强调必须“功成身退”,大家对于皇帝的狠毒手段都深具戒心,所以在诗中ณ一再警戒2。

七月,袁崇焕到เ达北京,崇祯ງ3召见于平台,那是在明官左ุ安门4。

崇祯见到袁崇焕后,先大加慰劳,然后说道:“建部ຖ跳梁,已有十年了,国土沦陷,辽民涂炭。卿万里赴召,忠勇可嘉ล,所有平辽方แ略,可具实奏来!”

袁崇焕奏道:“所有方略๓,都已写在奏章里。臣今受皇上特达之知,请给我放手去干的权力,预计五年而建部可平,全辽可以恢复。”

崇祯道:“五年复辽,便是方แ略๓,朕不吝封侯之赏。卿其努力以解天下倒悬之苦!卿子孙亦受其福。”袁崇焕谢恩归班。崇祯暂退少憩。

给事许誉卿就去问袁崇焕,用甚么方略可以在五年之内平辽。袁崇焕道:“我这样说,是想要宽慰皇上。”许誉卿已服侍崇祯将近一年,明白皇帝的个性,袁崇焕却是第一次见到เ皇帝。许誉卿于是提醒他:“皇上是英明得很的,岂可随便奏对?到五年期满,那ว时你还没有平辽,那怎么得了?”袁崇焕一听之下,爽然自失,知道刚才的话说得有些夸张了。他答应崇祯ງ五年之内可以平定满清、恢复全辽,实在是一时冲动的口不择言,事实上那是根本不可能的。袁崇焕和崇祯第一次见面,就犯了一个大错误。大概他见这位十七岁半的少年皇帝ຓ很着急,就随口安慰。

过了一会,皇帝ຓ又出来。袁崇焕于是又奏道:“建州已๐处心积虑的准备了四十年,这局面原是很不易处理的。但皇上注意边疆ຆ事务,日夜忧心,臣又怎敢说难?这五年之中,必须事事应手,先是钱๥粮。”崇祯立即谕知代理户部尚书的右侍郎王家桢,必须着力措办,不可令得关辽军中ณ钱粮不足。袁崇焕又请器械,说:“建州ะ准备充分,器械犀利,马匹壮健,久ื经训练。今后解到边疆去的弓甲â等项,也๣须精利。”崇祯即谕代理工部尚书的左侍郎张维枢:“今后解去关辽的器械,必须铸明监造司官和工ื匠的姓名,如有脆ะ薄不堪使用的,就可追究查办。”

袁崇焕又奏:“五年之中,变化很大。必须吏部与兵部与臣充分合作。应当选用的人员便即任命,不应当任用的,不可随便派下来。”崇祯即召吏部ຖ尚书๰王永光、兵部尚书๰王在晋,将袁崇焕的要求谕知。袁崇焕又奏:“以臣的力量,制全辽是有余的,但要平息众人的纷纷议论,那ว就不足了。臣一出京城,与皇上就隔得很远,忌功妒能ม的人一定会有的。这些人即使敬惧皇上的法度,不敢乱ກ用权力来捣乱ກ臣的事务,但不免会大议论,扰乱臣的方แ略。”崇祯ງ站起身来,倾听他的说话,听了很久,说道:“你提出的方แ略井井有条,不必谦逊,朕自有主持。”大学士刘ถ鸿训等都奏,请给袁崇焕大权,赐给他尚方แ宝剑,至于王之臣与满桂的尚方แ剑则ท应撤回,以统一事权。崇祯认为对极。应予照办。谈完大事后,赐袁崇焕酒馔。

袁崇焕辞出之后,上了一道奏章,提出了关辽军务基本战略的三个原则5๓:

“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明代兵制,一方แ有事,从各方调兵前往。因此守辽的部队来自四面八方,四川、湖广、浙江均有。这些士卒先对守御关辽不大关心,战斗力既不强,又怕冷,在关外驻守一段短时期,便遣回家乡,另调新兵前来。袁崇焕认为必须用辽兵,他们为ฦ了保护家乡,抗敌勇敢,又习๤于寒冷气候。训练一支精兵,必须ี兵将相习๤,非长期熏陶不为功,不能今天调来,明天又另调一批新兵来替换。他主ว张在关外筑城屯田,逐步扩大防守地域,既省粮饷,又可不断ษ的收复失地。

“守为ฦ正着,战为奇着,和为ฦ旁。”——明兵打野战的战斗ç力不及习๤于骑射的清兵,这是先天的限制,不易短期内扭转过来,但大炮的威力却非清兵所及。所以要舍己้之短,用己所长,守坚城而用大炮,立于不败之地。只有在需要奇兵突出、攻敌不意之ใ时,才和清兵打野战。为了争取时间来训练军队、加强城防,有时还须在适当时机中与敌方แ议和,这是辅助性的战略。

“法在渐不在骤,在实不在虚”——执行上述方策之时,不可求急功近利ำ,必须稳扎稳打,脚踏实地,慢慢的推进。绝对不可冒险轻进,以致给敌人以可乘之机。

这三个基本战略,是他总结了明清之间数次大战役而得出来的结论。明军三次大败,都败于野战,以致全军覆没;宁远两次大捷,都在于守坚城、用大炮。

这基本战略๓持久的推行下去,就可逐步扭转形势,转守为ฦ攻。但他担心两件事。一是皇帝和朝中大臣对他不信任,二是敌人挑拨离间,散布๧谣言。因此在上任之初,对此特别ี强调。他声明在先,军队中希奇古怪之事多得很,不可能ม事事都查究明白。他又自知有一股蛮劲,干事不依常规,要他一切都做得四平八稳,面面俱圆,那可不行。总而言之:“我不顾自己性命,给皇上办成大事就是了,小事情请皇上不必理会罢。”

崇祯ງ接到这道奏章,再加奖勉,赐他蟒袍、玉带与银币。袁崇焕领ๆ了银币๥,但以未立功勋,不敢受蟒袍玉带之赐,上疏辞谢了。

崇祯这次召见袁崇焕,对他言听计从,信任之专,恩遇之ใ隆,实是罕见。但不幸得很,袁崇焕这奏章中所说的话,一句句无不料中,终于被处极刑。这使我想起文征明的一词来。他见到เ宋高宗亲笔写给岳飞的敕书,书๰中言辞亲切无຀比,有感而作了一“满江红”,其中有一句:“慨当初倚飞何重?后来何酷?”崇祯对待袁崇焕,实也令人慨当初ม倚之何重,后来何酷。

其间的分别是,岳飞当时对自己后来的命运完全料想不到,袁崇焕却是早ຉ已料到了的。明知将来难免要受到皇帝猜疑ທ,要中ณ敌人的离间之计,却还是要去担任艰危,这番舍身赴难的心情,更令后人深深叹息。

1陈子壮:“曾闻缓带高谈日,黄石兵筹在握奇。”梁国栋:“笑倚戎车克壮猷,关前氛怠胝趟眨啃每椿栈卮喝眨偕闲现莼そ踔荨!备涤๨诹粒骸疤焐阶晕羝救左而今仗一夫。秉钺๴纷纷论制胜,笑谈尊俎似君无?”邓桢:“冠加荐角峨应甚,赐有龙文许自专指尚方剑。借箸独当天下计,折冲随运掌中权。”邝瑞露:“行矣莫忘黄石语,麒麟回即江湖。”“供帐夜悬南海ร月,谈锋春落大江潮。”“衣布尚怜天下士,高歌谁是眼中人?”邝瑞露即邝湛若,广东名士,南海人,后助守广州ะ,清兵破城时不屈而死。

2近人叶恭绰题๤袁崇焕墓有句云:“游仙黄石空余愿”。自注:“袁再起督师,诸友饯别ี诗多以黄石、赤松为言,疑有所讽,惜袁不悟。”其实不是袁崇焕不悟;张良是功成身退而从赤松子游,袁崇焕根本没有机会“功成”,自然谈不上“身退”。不过以他的热血热肠,即使是功成了,多半还是不肯身退的,势必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3对崇祯ງ本应称朱由á检、思宗、庄烈帝、怀宗、毅宗,或崇祯皇帝。本文以他年号称呼,是习惯上的通俗方式,有如称清圣祖๢为ฦ康熙ກ、清高宗为乾ດ隆。

4崇祯召见袁崇焕的情形与对话,根据李逊之ใ所著《三朝野记》与文秉所著《烈皇小识》两书,其后周延儒对袁崇焕的中伤,也๣根据这两ä书所载。李逊之ใ的父亲李应癗是反对魏忠贤而被害死的著名忠臣李忠毅公。文秉是文征明的玄孙,他父亲文震孟在崇祯ງ时任大学士。文震孟最出名的事,是在天启年间上奏,直指皇帝诸事不理,犹如“傀儡登场”,朝政全由魏忠贤摆布。魏忠贤于是叫了一班傀儡戏,到宫中ณ演给熹宗看,熹宗看得大乐。魏忠贤便说:“文震孟说皇上是傀儡登场,那就是这样子了。”熹宗当然大怒,将文震孟在朝廷上打了八十棍。李逊之和文秉二人是名父之ใ子,他们记载朝中大事,应该相当可靠。

5๓《明史·袁崇焕传》中引述他的奏章:“恢复之ใ计,不外臣昔年‘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守为ฦ正着,战为奇着,和为旁着’之说。法在渐不在骤,在实不在虚。此臣与诸边臣所能为。至用人之人,与为人用之人,皆至尊司其钥๓。何以任而勿2,信而勿疑?盖驭边臣与廷臣异。军中ณ可惊可疑者殊多,但当论成败之ใ大局,不必摘一言一行之微瑕。事任既重,为怨实多,诸有利ำ于封疆者,皆不利于此身者也。况图敌之急,敌亦从而间之,是以为ฦ边臣甚难。陛下爱臣知臣,臣何必过疑惧?但中ณ有所危,不敢不告。”